一北,便号召三吴子弟,据石头城,奉赣王由松建朱明正朔,出师北上哩。”八王听了,沉吟道:“本邸已受朝命,难道便移师江南么?”书生仰天笑道:“不图赫赫无勋,其智乃出于圬匠之下,圬匠开基建础,举一反三。江南关外,其势相等。殿下一去江南,怕关外汉军,不直据燕京,建瓴以取江南么?”说时八王马前,早有两个雄纠纠气昂昂的侍卫,见书生狂态,忿忿地拔出佩刀来要劈。八王忙叱喝他们下去,回头向书生道:“得先生一言,为开茅塞,还望尽情指教罢。”书生见八王这一来,不觉佩服了,抵掌放论道:“天下之势,现在宛洛,宛洛据天之下中,有四脉八络之妙。南控湖广,北铺京畿。得一大将驻此,南北通衢,隔夕可达。远人闻之,不敢轩足矣。即有变,用节节为营之法,各省督标,循环相应,以疲敌人,此知武子分四军为三之法也。”八王听了耸然,复问道:“请闻其说。”书生道:“江南有变,殿下以江宁之兵,入太湖;移皖南北兵,以入江宁;分宛洛之兵,以镇皖南。关外有变则移幽蓟之兵以北征,分宛洛之兵以入卫。因垒就粮,无转运之劳,建中标外,制虚实之宜,事未有利于此者。若弃天下之中,专向一边,彼有犄角之势,吾陷奔走疲敝之境矣。惟殿下图之。”
  八王听了,不觉眉轩目动,恍然大悟道:“微先生言,此军休矣。天祚大清,使先生惠然来教。本邸今天便下令暂驻,请旨定夺。”书生道:“请旨定夺,便兴盈庭之讼了。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况殿下以手足之亲,寄疆场之重,苟利于国,专之可也。倘循名定分,不过一报告之劳下耳,曾何必顿师不进,以待千里外之制断哉!殿下用鄙人言,今日便定,不用鄙人言,即进师通州,毋多留一重中途迟滞之痕迹也。”说着振衣欲去。
  八王忙牵裾挽住道:“谨从先生言。只本邸却不放先生走哩。”书生也无可无不可的答允了。八王便传下令去,改向宛洛进师,并马而行,纵横今古。八王自恨相见太晚,也向书生说起江南生来。书生只微不语。那晚到葛家屯下营,沿途地方官不防他改变行程,忽然到来,仓皇奔走的跪请圣安,供张酒食。八王敷衍了一个更次,才还进来,笑道:“真累死了人。从明天起,一概蠲免罢。”
  这夕便同书生小酌到三更,送书生到别室安置。那知明天正预备起程,派去伏侍书生的来说:“那位先生不知怎样的走得无影无踪了。”八王听了,如失左右手,忙派人四面找去。那知大海捞针般,把十里以内的稻田都几几翻了转来,再也找不到半个影儿。八王只得休了,自进兵宛洛。那时江南义师,早已得了杨春华的密约,灵芝老人暗地简阅已毕,便约着石声、迪仙到自己庄上预备举事。一时东南豪俊,故国遗臣,云起响应的陆续到来。却好那时正是新稻上场,农家休息的时候,乡间乐趣,正自不少。
  灵芝老人,本是风流潇洒,吹弹名手,家中原有一部鼓吹,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子,能歌玉茗四梦。老人有时指点一二,便斐然成章。那时新将洪昇《长生殿》闻乐一曲,改谱入十番锣鼓中,氍毹一上,早已名播东南,都说汾湖北岸,是霓裳羽衣之乡,脂粉笙歌之窟,便比阮圆海家乐,也清俊了许多。很有些过江名士,执贽入谒,请奏雅音。灵芝老人笑道:“山野鄙人,上不关国家之重,下不系苍生之望,没有才学,弃新朝铺弼。家里有的是几个略识笙歌的女孩子,横竖残年暮景,没法消遣,搬弄着他们做些不值知音一笑的勾当,那里足供大雅。”一席话,半真半假,把那些名士听得汗流夹背,坐席未暖的逃去了。所以汾湖一部,几成了只应天上,难得人间的清歌。
  灵芝老人这时却用得着他们了。写了几十分请帖,向平日志同道合的送去,说试奏新歌,恭迟芳躅。这一请帖不打紧,风声传将出去,都说不晓得谁是有耳福的,受下这请帖,连吴江县知县也写了封信来,说愿屏绝皂隶,来听雅奏。灵芝老人复他道:“这不过是曲律家的聚合,待删改定了,再谨迎高轩罢。”吴江县没奈保他,只得垂涎一尺的罢了。
  到那一天,胡石声、梁公炎等都来了。公炎本是个曲中能手,他一家姊妹兄弟,没一个不是精娴律吕的。灵芝夫人是他的次姊,老人正乐之功,大半出于闺阃,所以见了这帖儿,不觉欢然道:“不图姊夫擘画东南之馀,还有这好整以暇的雅举。我原要去找他,一个东南大计,借他哀丝豪竹,由我虎踯龙拿,要是大功告成,今天这一行,便是盟津之合哩。”
  胡石声原是武人,不要说词曲非其所长,便是请他写几句略涉绮丽的文章,他也要作色向人道:“大丈夫出为大将,建攘夷存夏之功,入为经生,定三纲五常之位。浮华末艳,是闺阁中女儿事。当此河山变色,天心未定时,我非特不屑出此,且不忍出此呢。”众人听他这一场议论,便再也不同他说这些话了。
  这天灵芝老人偏送了这试奏新乐的请帖过去。石声合该撕个粉碎不去理会了,那知他将帖儿看着沉吟了一回,忽然抚掌大笑道:“这新曲必定玄妙非常,我倒要破例为他一走哩。”说完,便不待明日,立刻拨了个小船横剪汾湖,向灵芝老人家来。一时间东南人物,雄姿英发,照映生辉的聚会在老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