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眼光待他,毕竟当前见这一枝着雨梨花,那得不情深如水,忙扶起他头来,百般抚摩的止住了他眼泪,道:“说明了,我们倒可以商量了。”又上天下地的说着话多山川风物,才见桐仙稍减了几分哀容,慢慢的有了几句问答。
  这一夜,宝帐四垂,银缸半掩,神女峰头之梦,宓妃枕上之痕,自有许多旖旎,不尽风光。到明日秋士出去了半天,又还到桐仙家来,说三天内便要走。八王那里总该送封信给他。桐仙摇头道:“不写也罢。只你怎走得这般快?难道……”说到这儿,便咽住不说了。秋士道:“信是要写的,至于我的行期,有文书上填着,不能改的。好得不久还要进京来的呢,侦着替他草草的写了封信,也念给他听了一遍。”桐仙那里听过一句,只搓摩着秋士的手,哀韵动人的道:“迟几天走罢。”秋士着意安慰他道:“承你的青眼,将我当了个知己。我何尝愿有此一行?只既订心盟,便非邯郸大道,朝取暮弃可比,总须想一个长久的计较。我此行虽是迫于公事,却也可借此图个便宜。你是个明白人,难道不明白这道理么?”桐仙凄然道:“非不念及久长,只一晌欢娱,即成离燕。眼前情呈,不由人柔肠寸断哩。”秋士道:“不要说罢。你看月色上窗,已是中宵时候,莫辜负眼前光景罢。”桐仙这才将愁容搁起。到明日破晓,秋士便起身走了。
  不多几日,八王行辕前忽来了个秀才打扮的人,说有要事求见王爷。那些阍人护弁,知道八王脾气,最爱的是那些秀才,像出京时马前献策的少年去了还不住的说可惜,所以一见那人,忙接下帖子来,一看见写着“柳秋士”三字,便飞一般的替他通报进去。不多一刻,传呼出来,说将这人缚下了,晚上听候发落。秋士一听,口气不妙,料得既来了,便走也走不成,由他怎样,难道便怕了他么?正想着,早有四个猛如虎狠如狼的兵士走将过来。秋士仰天大笑道:“不用缚了,随着你们走罢。”四个兵士哪里由他,早将他两手一扳,反缚了,然后拖着两头,拽上大回廊,转过右角,安置他在一间小屋里,“拍”的反叩了门,嘻嘻哈哈的出去了。秋士自愿立在个又高又小的窗下,缚着的绳子,系在一根铁棂上,居然像了个囚犯,不觉失笑起来道:“好个柳秋士,桐仙留你不住,却特地赶到这儿来尝铁窗风味,这也算是嗜好与俗殊咸酸的哩。”这边自一个人在小屋子里,八王那时听说又来了个秀才,气得甚么似的道:“好!都是这些混帐秀才,劝本邸不待朝命驻师宛洛,起了侄皇帝的疑忌,每日价赐荷包哩,犒牛羊哩,哪里是真的!不过借着题目,来伺察本邸的罢了。本邸如今要发狠心,见一个秀才杀一个了,看他还敢来抵掌论事不成!”说着已完了晚餐,便吩咐十六个亲兵,露刃侍立着,唤牵过这混帐秀才来。
  真是:惜别犹留新泪渍,拒人忽动旧威仪。

第四十一回 因美人留下一命 借题目激起三军
  却说秋士在斗室中系着,回顾室中,苦的是只有一只凳子,却离着自己很远,身子给绳索牵住了,没法挪他过来,不然早已打着坐,宁神入定去了。看看天黑下来了,肚子觉得有些饿,忽见两个武士推进门来,向铁棂上解下绳来,牵着喊一声:“走罢。”秋士无可无不可的随着他们便走,早知道是要去见那话儿哩。
  转弯抹角,到了个侍从如云、灯火掩映的地方,见中间坐着个人。那脸子毛茸茸的,活像只山猫,高踞在上头,冷笑向着自己道:“你便是柳秋士么?可是听人家说本邸爱延秀才,所以也来尝试么?哈哈,本邸正少一个秀才头颅,做妄干执政的榜样!同你说明白了,教你死了也有个下落。”说着,眼看着两旁武士道:“拉下去,就在辕门外砍了罢。”
  秋士道:“慢来慢来,我还有封信在这儿,交了出来,再去吃刀不迟。”说着,从袋里摸出那封桐仙的信来,向八王前面一送,转过身去说:“现在尽你们拖下去哩。”八王一见这封信,忙喊住了,就灯下拆开这封信来一看,不觉唤了声:“惭愧。”
  你道那信上说的是甚么?他说:“自殿下去后,便有额驸昆玉来,说殿下在北京时,没法来厮近,如今出京了,要通个殷勤,把奴娶回去哩。奴将他骂得个没脸再挨着,气狠狠的出去了。从这天起,门上便有几个不三不四的来窥伺着。后来索性连步军校尉都来哩。说殿下外结穷寇,内联朝贵,把奴家做了个传递消息的机关。所以那些步兵校尉才来搜索。幸没搜出甚么来。只千钧之下,难有完卵。桐仙此身,已为殿下所有,还望设法救拔柳秀才。古之昆仓,逻骑四面中,非彼不能致此信于殿下也。”
  你道八王看了如何不气!登时唤将柳先生缚松了。秋士回首道:“殿下怎用不着秀才头颅了?”八王笑道:“你这秀才便可恕,坐了说罢。”秋士真个坐了,却一声也不言语。八王问桐仙:“怎样了?”秋士将眼向四面一望道:“殿下问桐仙么,容某思之。”八王吩咐撤去肴核,喝退从者,登时一场狂风暴雨,变成嫩日朝云。秋士心里兀自暗暗好笑。
  八王这才重问秋士。秋士叹道:“桐仙吧,这向天简直是以泪洗面呢。”八王着急道:“谁问你桐仙来?北京怎的会发生出这谣言来?谁教这些校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