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:“才坠了马,恕不作揖罢。”说着,洋洋坐下,觊着五儿道:“这五位大约都有勇知方的了,这事议有头绪么?”五儿道:“大计已定了,只没有定怎样的对付呢。”春华将长眉一轩,慨然道:“在理我原没干涉这事的分儿,只私交公谊,两未可憩然置而不顾,所以把官丢了,来给你们知道。古人说‘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”,今日便是应毅然决断的时候哩。”五统领推坐起立道:“末将等原是中国人子孙,只因惑于利禄,不惜犬反噬以事之。如今恩断义绝,良心发现了,所不与吉夫人同生死祸福者,搬下这头颅来,做三牲祭祖宗去。”春华见他们这样,向五儿看了一眼。五儿便勃然起立道:“诸位主意既完了,明日到帐前听令罢。”五统领欢然答应,辞着出去了。
  一到明日,点将鼓一起,五儿早婀娜翩翩的坐在堂上,受了参,便花容一变,勃然起立道:“你们还记得祖宗父母是那一国的子民么?京东一带,有名的是游侠之乡,却戴着顶缨帽,向国仇磕头称臣,旧时志气,试问在那里?”众人听了,肃然动容,堂上堂下,一点声息也没有。五统领早抚剑怒目,活现出一天杀气来。五儿接着道:“如今朝廷说我们逗留不进,要将将领治罪,兵士遣散。奴虽是代先将军的,责任所在,不敢避死,所以特地聚集在这儿,说个明白。你们自当你们的兵,奴一个人听他要杀要剐去完了。”五统领早齐声向外道:“夫人为我们的事要去受犬羊的杀剐,你们听见么?”外边轰雷似的一声道:“待我们死完了,再由着夫人去。要有一个不死,便不放夫人去。”五儿道:“你们不放本代帅去,本帅只有个自尽哩。”五统领又齐声向外道:“你们不放夫人去,夫人说要自尽哩。”外边又轰雷似的一声道:“待我们一个个都自尽了,再让夫人自尽。要是有一个的绳子断了,刀口折了,便不放夫人自尽哩。”五儿叹道:“依你们的意思,便怎样呢?”众人道:“杀上京去,把一窝儿猪狗杀完了,去祭庄烈皇帝。除了这法,别的没有了。”
  五儿沉吟了一回,忽然厉声道:“没法且听你这一遭,只开兵起义,要祭礼的,谁情愿搬下个头来,充个祭礼。”说完,早有个人挺身出来道:“请夫人便将我杀了罢。”五儿欢然道:“有了一个了。这里有五统领,每统领开兵,须次还有四个呢。”说没完,下边连声道:“有有。”竟走上十几个人来。五儿不觉心满意足道:“各位下去罢。本代帅要传令哩。”因令左军统领改充先锋队,便今夜起程,扬言说受八王密令,拱卫京师,令右军统领分守京东各要口;令前军统领充后队,兼办运饷转粟的事务;再令后军统领为第二队,到明日出发。自己便留着中军并护兵随着自己同第二队一齐鼓行而西。杨春华便深拱高据,在中军帐里,指挥一切。京东一带,听说受八王密令,去拱卫京师的虽也有些疑惑,便这疑惑里,不敢冒昧阻挡,由他浩浩荡荡的过去了。不上两日,早已到了离京五十里的梦神庙地方。那时京里早已乱糟糟的,西安将军报称省城盗发,正在巷战,火乞派兵。江宁将军报说松江民团,勾通海外群盗,已抢进江口,苏常危在旦夕。应天都统又报说,红石山馀寇猝发,已抄攻锦州。
  正是:河山一夕传烽火,风起云从指顾间。
  第四十二回 恒王旧人黄冠野服 云门仙诀玉版新诗
  却说齐姬瑞自送杨春华到宁古塔后,一个人云游四海,在泰山上茅观住了几月。老道邱玉符,原是恒王殿前的指挥使,自从流寇东走,宫殿丘墟,攀龙无灵,麻衣如雪,将恒王葬了,见南都烽火未平,笙歌鼎盛,叹息道:“不意大明江山,付此奄竖。东南半壁,直令宋高宗笑人哩。”便向恒王墓前痛哭一场,黄冠野服上泰山上茅观做道士了。
  他与齐姬瑞原是旧友,忽然这天遇了,便留在观里住着。姬瑞原来怀抱着一腔义忿,想龙战数年,光复汉宇,见了玉符,一交谈起来,觉得他忧患中间,陶冶出来的玄妙见解,入耳痛心,再无死灰复燃的希望,便也心胸间冷了下来,终日同他采药行歌,作世外人生活。
  一住数月,微闻说辽东关中各地兵起,心中不免动了一动,呆呆地回去。邱玉符请他吃饭,他也懒懒的说不吃了。玉符明知他别有缘故,便拉他出来坐着,自己却开出一瓶松子酒来道:“今天是春分日,古圣王贤相,寅宾日出的时候,我们这观后一峰,俯视东海,有如池沼;仰窥星斗,不异垂珠。世外人原不预山下事,只今夜是经纬天地,觇视治乱的良机,某要与君破例一走哩。”姬瑞听了,心中一动,面色便活动了几分。玉符又道:“只峰顶天风,吹人欲战,暮春天气,到那里便重裘不温。不靠着酒力,恐才到峰头,噤寒欲僵呢。”说着,向姬瑞面前斟了一杯。姬瑞不知不觉举杯干了,接着又是几杯,心事便渐渐吐露出来,慨然道:“我们自在这儿饮酒,正不知新战场中,又添几许血泊。某有几个好友,在那儿龙拿虎掷中,哪知道齐姬瑞却在这儿坐地呢。”玉符笑道:“早知你是有这一句哩。我们且打叠雄心,趁今天卜个天心向背罢。”说着,把峰头迎日的奇景,铺张了一回。直亏他一张嘴,说得奇采毕呈,豪情飙发,把个齐姬瑞听得心动了,急着要去。玉符翻随随便便的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