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里面已送出酒肴来。花茂催吕通入席,吕通拿着虎皮,笑嘻嘻捧来,道:“今日哥哥上座,却也少不得这张虎皮。” 便来围在椅上。杨幺一时不便就座。柏坚道:“哥哥活虎也骑了来,只这死虎皮倒不肯坐,什么道理?”杨幺道:“乘骑活虎没甚干犯,我一个庶民怎便坐得虎皮?须吃人闲话作笑。” 花茂道:“如今多少相公大剌剌坐着虎皮,哥哥恁般好人,难道倒坐不得么!” 吕通道:“哥哥怕什么嫌疑,我这里天雄山一伙强人,俱坐的是虎皮交椅。难道哥哥这般豪杰,反不如他!” 杨幺见他三人这般劝坐,只得坐了。四人一时义气相投,欢然畅饮。
  饮到中间,杨幺因问道:“吕兄弟方才说道天雄山,是那些豪杰占据?我却不知。” 花茂道:“这天雄山就在我们这里南去八十馀里。山虽不大,却峻险可据。忽来两个犯法人逃入山中,招纳亡命,立起寨栅。先前不敢明做,如今被他招了四五百人,日劫过商,夜扰村落,官府几次禁治他不得。一个叫做镇天雄游六艺,使一杆大刀;一个叫做飞过海滕云,使一柄铁锤,说他本事十分了得。我这里村人俱怕他来蒿恼。我三人时常算计,要与他拼个高低,却不见他们来,想是晓得我们的名字,不敢径来。只前日庄人看见有几个在村中走动,疑是天雄山贼人来探消息,我三人因叫村人准备。今日难得哥哥到来,倘若来时,捆翻他去请赏。” 杨幺道:“近日宋室大坏,朝中不用好人,四方盗贼蜂起,常有豪杰义士不得已逃窜山中,避人鱼肉。我想这二人逃来,敢怕也是为此。你们要拿他请赏,如今官府也讨不出好来。若伤了豪杰,倒被人耻笑。不如遇巧处劝他们一番,叫他不要做盗贼行径,做锄强去恶行些义举的事才好。” 三人听了,俱各点头,因又问道:“哥哥好名远近皆知,不知哥哥相与了多少弟兄?可对我三人说知,倘日后遇着,便好说出。”杨幺道:“我有甚好名在外,更能动人?即或有人下交,但结之一字,亦不易言。我杨幺胸存知识,目能辨人,不结见面交,不结势力交,不结暂时交,不结热突交。是以百无一遇,止结得汉阳常况、衡阳何能与今日三位,馀非杨幺交也。”三人听了十分欢喜,道:“ 只不知这何能、常况有甚好处,哥哥便结识了他?” 杨幺道:“我昔日同父母曾到衡阳城外,有一村名乐道居。我无心走入,见有一起人,非僧非道,俱是儒冠儒服,束带履为,手中吹打诸般乐器,俱是世人罕见,口中念的也是罕闻。在街上行走了一会,方走了人家屋去。我因看的奇异,遂跟他走入,却见堂中供着一尊不是三清、不是佛祖,却是一个白须老者执圭端拱,面前摆列三牲王鼎,豆食菜羹,旁边停着一具棺木以及祖先神位。只见这些人向着白须老者一齐长跪,手中各拿本经典念诵起来。我看了这些光景,就晓得这家是死了父母,手中淡薄,请不起僧道,央这几个识字酸丁来,学僧道们念诵经典,超度先亡。谁知他们念的不是经典,却念诵的是一部四书。我那时听了,只暗笑不住。见他们念到宗庙,便到祖先处追荐;念到礼乐,便吹打乐器。一时抚琴的,鼓瑟的,击磐的,舞八佾的;孝子有时献觞,有时哀惨。到后来最好看最好听的是赞乡党、叹颜回,又学习孔夫子许多威仪礼貌。我见了这些迂迂腐腐,只忍笑不住,等他们歇息时,遂上前去问他道:‘世人死去,因恐在生所造诸恶孽,请僧道念诵经典,灭罪超生,不受地狱之苦。今日列位却念诵四书,难道也可以灭罪超生,不受地狱之苦么?’ 那些人见我问他,便俱恭恭敬敬的迎请我坐了,说道:‘不读诗书,是非尔所知也。我今告妆,可知儒在佛之先,佛乃儒之后;儒言仁义,佛说慈悲;仁义便是慈悲,慈悲便是仁义。今人不能言仁言义,故立佛教说慈说悲。儒有四书,佛有经典。学儒能成佛而为君子儒,学佛不能为君子而为小人儒。儒则无偏无党;佛则有党有偏,无忠君,绝天恩,弃恩爱,少弟敬,缺朋情,拜别人为父兄,寻他人为父子。更有不可言者,这等人要求来世享富贵,受荣华,还要痴想成佛。不知佛在心头,佛是儒成,可是这些缺五伦人去做的?就是这些经典,原是前人做下,就如四书一般,叫人学做好人。做了坏人便蹈王法,受现在地狱。若读熟了这部四书,便能忠,能孝,能友,能弟,能受育。出则为公卿,享荣华受富贵,留了好名,行了仁政;死后便是成神成道,就如成佛一般。便不富贵,便不荣华,若明白了这部四书,存心圣贤,可以免身辱,少祸患。是一部绝大的经典,劝勉世人。所以我们这乐道居人,到临危时,便将四书念与他听;死后丧服中,俱来念诵,使他灵心不昧,保佑他来生,大而为圣为贤,便是成神成佛,小而为卿为相。故此人人读书,家家保佑,养的儿孙不是在朝为官,便是当今才士。” 我听明了,即辞谢出来,因而得遇何能。这何能抱负奇才,口若悬河,人俱称他是广见识。他见宋室君昏臣佞,遂避隐在家,与我八拜为交,谈些时事,十分暗合。订约要来看我,尚不见到。这汉阳常况是个胸存义侠,相与远近。他还对我说,他城中有位邰元,却不曾会过。” 三人听了,十分快活,畅饮了多时,方才罢饮。
  花茂遂引着杨幺到后面一坐园亭上来,即使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