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,只得说道:“我岂敢将娘子作外人看!孙本也没别件心事,只为对景偶触雄心。因思昔年习成武艺,在沙场中立得寸功,指望显名,峥嵘头角。不意命中淹蹇,遭本官忌,险致丧身。后得脱罪,在府中做了节级下役。又不意有缘,得与娘子配合,哥儿已是五周。若只处此,可谓荣辱无关,平安有幸矣。但我当此壮年,力挽千钧,胸存豪侠,不能卫霄奋翮,日在牢狱中检点罪囚。虽施小惠,常行小德,只不过称善于人而已,怎能使我吐气扬 眉?是 以 有 此 叹息!”许蕙娘聪明,遂劝解说道:“人生困顿遭际,就如花木一般,无不因时而发。苟非其时,岂能强其挺秀吐芬。人患无大志,必致沉埋沟壑中而已。今官人有此大志存心,岂是蛰龙柙虎,为我母子作老死家庭计耶!莫若且待时来,自有机会。”
  原来这许蕙娘是东京城中一个老秀士许教授的女儿,自小知书达礼。只因这许教授)年与族人争论,贫富难敌,遂屈陷在开封府狱中。孙本一力看觑,又替他上下告求,遂得释放还家。许教授感孙本情义,央媒将蕙娘嫁了孙本。只小得孙本两岁,今年是二十一岁,已嫁了五个年头,夫妻极是恩爱。
  孙本听见妻子说话甚有道理,心中不觉一时快畅。因说道:“娘子说话,果是中听。”便叫:“取热酒来,我二人畅饮。”黑儿听了,忙取了热酒筛来。孙本连吃了数杯,便将这杯在手中看了几眼。许蕙娘见他吃到兴来,不胜欢喜,因见他看杯,遂会过意来。回头对织锦说道:“你去到房中橱内取出这只寿字玛瑙杯来,与官人吃酒,才得充量。” 孙本听了,不胜欢喜道:“我正在此嫌这杯小,吃得闷人,不料娘子早见得到此,真可谓夫妇同心!” 织锦遂入内去取杯。这黑儿在旁见他二人说说笑笑,正在忘情之际,便推说去取热酒,即转身走入,却不入内去惊动,只闪立在黑暗路口,张望内里。
  原来这黑儿只得十八岁,自小在内服事,看着织锦长大。小时各不留心,这织锦今已十六,实知情意之时,在背后同黑儿有些言头带笑、语尾含情。黑儿便乘空去撩拨麻犯她,她便含嗔变脸,假作声张,使黑儿惊慌走避。及至黑儿忘情,她偏又丢情弄俏,勾勾引引,直引得黑儿一片身心常在魂梦中颠颠倒倒,只没个遇巧的所在做一手儿。这夜孙本、蕙娘对坐赏月,他两个立在身后,四只眼睛滴溜溜,你看我,我看你。恨不得霎时并叠在一处,要想做天上月圆、人间成对,正看得十分动情,忽听见主母叫织锦入内取杯,便来闪立。等了半晌,早见织锦从亮处走来,见她走得将近,即上前拦腰搂住,不期织锦是个女子,从亮处走入黑处,已是心惊胆怯,忽"地有人搂上身来,只吓得心摇体战,嚷叫起来。早〔因〕惊战,将这寿字玛瑙杯失落在地。黑儿见她声张,忙捂住她的嘴道:“好姐姐,我是黑儿,趁此无人,早完心愿。” 便用手探入腰间。织锦方知是黑儿,遂不声张,只双手推他开去。
  谁知这声叫嚷,却被堂中许蕙娘听见,连叫织锦。黑儿才慌了手脚,遂放手去取酒。织锦连忙答应走出。只因这一走出,有分教:
  须知近日无冤,盖因前世有仇,
  不知果是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八 回 无知婢暗偷情碎宝杯 坏心奴巧逃生首家主
  话说这织锦在黑暗中被黑儿搂得心慌,主母叫得忙乱,即走出堂来,尚兀自心跳气促,遂立在主母身后。黑儿也来筛酒,送奉家主。许蕙娘早将织锦一看,见她面红耳赤,因问道:“你这妮子,怎么在里面大惊小怪?面色红晕,敢是背地里偷酒吃来?” 织锦见主母猜疑不着,便放了心。又见黑儿在对面暗暗摇手,叫她不要说出,遂顺口儿扯谎道:“只因织锦胆小,在黑暗中走出。不期恰遇着家中这只打不死、喂不饱、走千家、惯咬人的白脚花斑狗儿睡在拦路,不曾防范,一脚踹着它的尾巴,使我吃了一惊,不觉失声。正要打它,却见娘叫,一时走忙,故此面红耳赤。” 许蕙娘一听,也就罢了。孙本便问道:“方才娘叫你去取杯,可拿来我吃酒。”遂伸手来讨。织锦见家主讨着杯儿,才想起这杯被黑儿搂慌时脱落在地,一时手足无措。许蕙娘见她是双空手,便含怒道:“这贱才,恁个模样!我着你去取杯,怎么空手出来,可不是怪事?”
  织锦见娘发怒,一发心慌,只急得两泪交流,不敢回言。忙取了一根小烛。转身入内来寻。许蕙娘见她举动诧异,遂立起身跟来。织锦寻到原处,向地下一看,不觉惊走三魂,失去七魂。只见这只寿字玛瑙杯已跌做四块,急出一身冷汗,不觉大哭起来。忙弯腰拾取,在那里痴心团凑。许蕙娘走到面前,见打碎了杯儿,心痛得着恼,连问织锦。织锦只哭不说。许蕙娘欲待声张,又恐丈夫素性刚烈,便用手摘了织锦一只耳朵,同入房来,喝叫跪下,道:“ 你这贱人,好好实说,我还好作商量隐瞒。不然官人晓得,你这小贱人禁受不起!这是他好友相送,是件心爱之物,你怎么不小心打碎得这般!” 织锦一时不敢隐瞒,只 得 哭 着 说 道:“这不与贱婢相干,俱是这千刀割、万刀剁的奴才在黑暗中将我调戏,一时失手,跌碎杯儿!” 遂又细细说出道:“ 还要娘作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