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官人面前遮盖,超生蚁命!” 许蕙娘听了,不胜恼怒,遂一连打了三、四下。因想了一想,即住手骂道:“从来无风不起波,必是你这小贱人日常勾引,使这奴才起意,才敢大胆。我今欲待声张,今夜正是中秋,家家欢笑,独我家吵吵嚷嚷,成甚模样,讨不出好兆来。且到明日再处!”说罢,遂喝了织锦起来,又另取了一只杯儿,方走出房来。
  这许蕙娘在房中拷问织锦,一时气的气,哭的哭,各不留心。谁知小哥在忙乱中跟在娘身后进了房来,看见打织锦,又说出黑儿调戏,打碎杯儿。遂不等娘说完,竟走出堂来要告诉父亲。这孙本独自一个看了一回月色,只不见她母子出来,便等得不耐烦。正要起身来寻,却见小哥笑嘻嘻走了出来。孙本便问道:“ 娘同织锦在里面做甚还不出来?”小哥指着黑儿说道:“俱是他不好,带累织锦。娘在那里发怒打骂,还有半日不得出来。” 遂将织锦招出黑儿调戏,打碎杯儿〔说了。〕一个五岁的孩儿,偏生合巧,说得详详细细。
  孙本听明,一时烈焰高烧,拎着黑儿丢翻在地,拆卸凳脚在硬骨上乱打。黑儿似杀猪般乱叫,许蕙娘连忙走出。孙本气忿忿地说道:“ 这只杯是我好弟兄偌远送来,一向珍藏,未曾轻用。却被这奴才大胆,调戏贱婢,碎坏宝玩。我一个清白人家,怎容得这奴才弄奸,惹人耻笑!今夜必要处置这两个奴才俱死。” 遂连叫织锦。织锦只躲匿不出。孙本便解下腰间大带,将黑儿背绑了双手,缚在庭柱上又打。许蕙娘只得从容劝解道:“这两个奴才没道理,怪不得官人发怒,处死应该,我也不好十分劝得。只是作事亦不可太急。他虽萌奸意,实未成奸。若使今夜俱伤,未免使人惊疑。莫若等到天明,将他驱遣才是。至于碎坏宝杯,万物皆有无常,何足较论。”遂以目视孙本。孙本早已会意,又将黑儿打了几下道:“既是娘子恁地劝解,只绑缚这奴才在柱上,到天明处置他死!”此时俱吵闹得无兴赏月吃酒,许蕙娘只将孙本劝入房去安寝。
  这黑儿一时被打得遍身青肿,又绑缚在柱上,四肢十分麻木。见主母劝了家主进去,方敢抬头。早见奶妈出来收拾碗碟,忙问道:“官人睡也不曾,可还出来?”奶妈道:“官人还没睡,却不出来了。” 黑儿便哀求道:“ 好嫂子,你来做个好事,积个阴德。我黑儿被缚坏了,你来略松我一松,胜似南海烧香,泰山顶上还愿,千万救我一救!” 奶妈听了,笑骂道:“你这贱骨头、招风揽火的贼贱才!一张嘴儿就似蜜罐儿般甜净,指望将人甜倒,上了竿儿。谁知被她将甜头儿挂在你的鼻尖上,叫你这害馋痨、贼短命再舔不上鼻头,要等你舔到三年零六个月,伸得舌头尺来长,方许你舔得着。谁知你这小遭瘟、没脊骨却耐不得岁寒,火杂杂如热锅上的蚂蚁,急吼吼就似狲猢跳圈。却今夜与人麻犯,便像戴了斗笠子做嘴,赤鼻头不吃酒虚担其名。我看见你先前大劈柴便打着,像个失群的雌狗,只缩着尾巴,半声儿也不敢则。如今绑缚在庭柱上,好似晁天王庄上绑缚的赤发鬼刘唐,只叫娘舅救人。我是一个走扬子江心中的一个艄婆,随它风浪,只拿稳了舵儿。三年前曾被卖糖人哄骗了,如今只不信这口甜的人,却不担这干系。我只会涸中取鱼,却不会走沙场内收马。倘或被你溜撒,谁去替你捱扛子、顶着缸儿走?你只捱着些儿,道不得个贪花死也甘心。且权忍这一夜,做个长朝殿上值殿将军。一时候不出官家,腰儿酸、腿儿麻,将这庭柱做了倚拐,只靠靠儿罢了。” 说完便将桌上家伙碗碟一顿并叠,又将灯火四处照看,一手托着盘儿,一手举灯向黑儿脸上照道:“你既扎挣不了,我入去叫你心上人来解救你。”遂一径走去。
  这黑儿指望告求解放,不期被这奶妈夹七夹八,带骂带笑,羞羞削削,羞得黑儿顿口无言。见她去了,便十分恼恨道:“我一向认她是个好人。谁知这泼妇这张利嘴倒来趁水翻船,推人落水,险不将我脸皮剥尽!” 遂气得胸中十分鼓涨,却没处发作。只气了半晌,忽想道:“ 我在此恁般受苦,却不知织锦在里面怎个光景?若也是恁般受苦,却是我一时性急害了她。” 因又气苦了半晌道:“方才她说去叫她来解放,便不似我恁般绑缚受苦。敢是等人静睡熟时,悄悄出来解放。这句话倒是实。” 便侧耳只听着里面。听了多时,内外寂静,已是月影西斜。不觉又是金鸡早唱,方才着急道:“我真气苦的胡思乱想,被这泼妇哄赚。她此时正怀恨我不了,便不怀恨,也不敢开出门来,怎作这痴想?” 遂息了念头,便觉浑身疼痛,手脚俱是麻冷。又见天色渐明,不胜着惊道:“昨夜官人怀恨,今早要将我处死。他是走险不怕事的人,说得行得。要处死我这个人,有甚难事?只可惜我生身一场,却死在他手中,好生可恨!” 遂暗暗哭泣了一番,只低头暗想,两行眼泪只流到腮边。遂将腮边的眼泪,向两肩上擦抹,却擦抹着这带儿横拴在柱上,因想道:“若从这里咬断了总处,就可处处皆松,我今只咬咬看。倘若天可怜见,命不该死,得能咬断也不可知。” 遂回过头去咬。因又想道:“ 我如今就能咬断,也没处逃生。便能逃生,他去禀了开封府相公,也要拿来处死。” 便叹口气道:“罢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