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生爱唱个曲儿,结交清客,单生这一女,也学会了多少清曲。芮四相公亡过,家道艰难,这芮姑娘就嫁了一个外馆的赵先生。那些清客前辈统赞她这个嗓子,遇着胜会,也请她出来,相貌却是中中的。贾芸说起她来,就说她这个人儿曲子却好,却是闹不得的。甄宝玉就立时立刻地叫贾芸去邀了过来。那芮姑娘也就家常衣服走了过来。大家见过了,坐下来喝了茶,唱了一折“廊会”,合座都喝采。贾宝玉便想道:“可惜这么个人儿,埋没在这里,还不知那赵先生配得上配不上。若遇了个粗蠢不堪的,也算邯郸才人嫁与厮养卒了。”心上正在那里可怜儿她,那甄宝玉便朦胧了醉眼,渐渐地要动手动脚起来。芮姑娘看出光景,便推身上不便立起来走回去了。甄宝玉哪里顾得,趁着醉就一直跟了过去,坐定了要在那边过夜,王仁也跟着去胡说乱道。还是贾芸怕事,陪着宝玉坐在这里。不多一会,芮姑娘就变脸来,可可的赵先生也回来了。赵先生恨得很,就悄悄地告诉堆子上。顷刻间,就有人来,将甄宝玉捆了去,幸喜地逃了王仁。贾宝玉听见也着慌了,怕的干连着,不敢回家,就带了李瑶到贾芸家中住下了听信。
  这里荣国府中,见宝玉一夜不回,又像从前走失了的,吓也吓死。寻了一夜没个影儿,打发人到甄宝玉寓中,又说甄宝玉现在寓中,昨夜分路走的。不多一会,又听见沸沸扬扬传将来,说荣国府中的宝玉因酒后强奸妇女,已被堆子上捆送到城上去,差不多奏明了就发刑部衙门。王夫人一家子听了,吓得魂不附体。王夫人、宝钗、晴雯、紫鹃、莺儿哭得天愁地惨,袭人也着实的伤。只有黛玉冷冷的。众人自李纨以下都悄悄议论她,心肠就硬到这样。贾政有公事没回,慌得贾琏、林良玉、姜景星也骑着马分头打听。只见贾琏赶回来,喘呼呼地说道:“事情是真的了。宝兄弟现被人关着,不许见面,看来要闹穿的了。”黛玉听见了,也只讪讪地走了去。王夫人等就哭得要死。正在闹着,只见素芳哭进来,说道:“了不得了,林姑娘服毒死了。”
  王夫人等说不出话来,就一气地奔过去,才晓得黛玉服的是鹤顶红,一挂朝珠还扯散了满地。王夫人、宝钗等就跌脚大哭起来。王夫人抱着黛玉叫道:“我的心疼的孩子,你宝玉的罪名还没有定下,你何苦地走这条路。你走上这条路,我也不要活了,跟了你去吧。”众人都哭得要死过去了。史湘云连忙走过来,众人已忘记了她有道术,倒是探春、惜春一望见她,使一把拉住说,”好得很,你来了,你快快地救她。”
  史湘云不慌不忙,取过一杯茶来,喝了一口,望着黛玉一喷,喝一声:“醒!”便叫众人住了哭:“不妨事的。倒不要扶她睡下,只扶她坐直了。”一个时辰,黛玉就渐渐的醒过来了。只听见外面一片声说宝二爷回来了,众人倒反惊骇。只见宝玉好端端地走进来。见众人围着黛玉,也不知什么缘故,也就走近来。这黛玉一见了宝玉,只道他果真的差押了,贾琏托人保回来,就要进刑部监的,真个死离生别,争此一刻,就顾不得众人抱住宝玉放声大哭。众人也劝不住,好些时王夫人上来劝住了,叫宝玉说出闹的事情。宝玉气得乱跳起来,道:“全是甄宝玉干的事情,我被房师留住了,在房师处住了一夜,如何将甄宝玉的事装在我贾宝玉身上!”
  众人还不信,贾琏也赶进来,说:“是真个的,真正与宝兄弟无干,原是甄宝玉闹的事。他到了指挥衙门供说姓保名玉,官儿问他可住在荣国府,他想沾咱们的光,就顺口儿答应了,面貌也像得很,故此就讹传起来。”
  王夫人等倒反大笑了一场。贾琏道:“而今老爷也知道了,为了安国公分上,也托人周旋他。只要原告说通,也就可以宽下心来的。”
  贾琏又笑道:“只是他的底里尽露,往后不好再叫真宝玉,倒只好叫一个假宝玉了。”
  李纨也笑道:“那么着,我们的宝兄弟倒要叫做真宝玉,可不是挂一个通灵玉呢。”王夫人等一发大笑。倒只有林黛玉十分地不好意思。王夫人就将黛玉服毒之事告诉宝玉,宝玉很过不去。宝玉就恨道:“本来两名字儿同得不好,两个姓又姓得古怪,亏了我们云妹妹,不然还了得!”
  王夫人就说道:“告诉你,她为你到这么个分儿,你不要忘记了。我也在这里,你们姊妹大家不许玩儿她,而今一家子喜喜欢欢的。若有人玩儿她,你们只管取笑我,我刚才也哭得要死过去的呢。”众人也体谅着黛玉,也都依了王夫人,只背地里说她待宝玉的情分,果然生死难分的,真算古往今来第一个情种了,怪不得宝玉也死死活活地粘住她。只有救她的史湘云倒取笑她说:“你这个人儿被一个情字捆住了,还想修仙!”宝钗也低低地附她耳朵边说道:“这也算个情虫呢。”
  黛玉只是笑着。宝玉就益发地感激入骨。当下王夫人留史湘云、宝钗、宝玉三人相伴黛玉,自己便走过来,恰好贾政也回来了。大家说起来,倒也大笑了一番。王夫人也将宝玉外边过夜的事情瞒过了,说道:“好个真宝玉,琏儿说得好,只好反叫假宝玉了。咱们的宝玉也还真材实料的,老爷还叫宝玉跟着他学,亏得没有学上来。”
  贾政倒不好意思,转想道:“太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