姆说:“江小官人生得这般好,又是少年进学的。大侄女年貌相当,大伯在日,江宅也曾请过帖子去的。如今何不成就了这头亲事?”江潮听见,一发不安了。江潮道:“待我出了恭就来。”弄儿道:“不许外边去,里面有厕的。”江潮要向外边走,弄儿又来取乐,江潮看见后面矮墙外边就是大路,就在里边去。弄儿奉粗纸与江潮,江潮道:“你请留步。”弄儿停了脚,江潮才解衣如厕,弄儿在门缝里张[望],煞不住脚,也赶进来解衣如厕了。江潮慌了,忙奔起来,在矮墙上一溜,跳了过去。弄儿来扯,已出去了。弄儿着实叫唤,江潮好不会奔!
  到了家中,向父母、雪婆说其缘故。雪婆道:“就是柳婆的女儿?与丘石公相好的了。”私语道:“相公,今日天已向暮,快些设法同去便好。”江潮对父母说个谎,道:“沈文全家今晚会文,孩儿要去赴约,今夜不回来了。”陆氏道:“可要家人随去?”江潮道:“也罢了。”雪婆道:“吴衙明日就任,老身也要去了。”陆氏道:“姻事我家小官人十分有意,你去须烦撺掇撺掇,不可忘也,万一玉成好事,天大功劳,断不忘报!”雪婆道:“这个老身岂敢!”陆氏道:“我儿,你送雪婆婆一程。你今晚不要十分费心,明日早归,以做娘的心为心,方是个孝子。”江潮领命,同了雪婆而走。已是红日西沉。江潮道:“怎生同去?”雪婆道:“到我家中,我自有算计。”江潮同雪婆到了氤氲庙前雪婆家里,已是黄昏人静。雪婆只恐邻人进来,悄悄的在庙中取了火,点了一枝华烛。取大青布衫一件,与江潮穿在外面;插了一朵综线花,束了白绫裙子,红拖膝袴,白娇面的玄色鞋子。原来江潮的脚不十分长大,雪婆的鞋子着来正好。与他真金扇儿一柄,摇摇摆摆,锁门而去。
  是夕正是十月十五,月明如昼。雪婆一路教他来历,江潮奉命惟谨。一路不及十分看他娇容。不一时,已到吴衙。只见大厅上点了十数碗灯,照得白日相似。夫人坐在中间,分拨奴仆家事。小姐不见。夫人见了雪婆,道:“你怎么这时方来?”雪婆道:“因去领甥女,故尔来迟。”夫人道:“甥女在那里?”江潮遮遮掩掩,在雪婆背后。雪婆扯他去见了夫人,轻轻盈盈的走将出来,十分娇娟。一室之中,尽皆惊讶。怎见得了?但见:
  
  玉体温柔,面上无半星儿瑕玷;花容妩媚,衣间染一段的幽香。美目澄清,恰似月娥临玉镜;缃裙轻缓,却疑潘安步金莲。鼻准端妍,两颊红潮笼白璧;精神凝炼,一泓秀色映春晖。青衣敛贫女之容,半含愁思;翠黛妒汉家之艳,一点春心。若非姑射神人,定是绛宫仙子。
  向夫人轻轻的道个万福,夫人失惊,连忙答礼道:“这一位好女儿,我眼中从未曾见,就与我家小姐也不相上下。且举止态度循雅从容,必是大家仪范。雪婆婆,难道你有这一位好甥女?快请他到小姐房中去。”雪婆正中机关,领了江潮,一径到小姐卧房中去,有词为证:
  
  两朵娇花,连理树、今番亲切,想当日,支硎乍遇,殷勤相结。楚岫未酣巫峡梦,蜀山常染啼鹃血,最可怜、一见竟分离,心肠裂。
  吴氏女,冰霜洁;江家子,非偷窃。但春心未系,情肠难绝。怨入湘灵清瑟冷,梦回塞雁哀声咽。问今生、再会是何时,浑难说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满江红》
  且说吴小姐,心中悲伤,挑灯独坐,凭着妆台,默然无语。门儿开在那里,晓烟赶着闹处去了。雪婆领着江潮在暗中一步步、慢慢的走将进来。江潮只觉兰蕙之气,恍入桃源深处,雪婆立在房门口,江潮气也不敢出的立在雪婆背后。望见小姐花容,江潮不胜惊讶,浑如梦中。只见小姐好个娇羞模样:
  
  香肌如白玉映朝霞,一团温润;娇目似玄珠漾秋水,无限多情。乌云轻挽生辉,兰气细凝翠黛。浅颦何事,深惨花容。轻玉温香,却使画工描不就;朝去暮雨,可怜仙子几曾经。
  雪婆教江潮闪在屏风背后,自己“呀”的闩了房门。小姐回头观看,雪婆道:“小姐,我来了。”小姐道:“雪婆婆,你为何此际方回?可曾见江郎否?”雪婆道:“江相公久害相思,一闻小姐远行,他珠泪如泉,魂销肠断。咳,小姐,小姐,只恐你断送了他也!他说道:‘若能一见小姐,江潮就死也甘心了!’老身因奉小姐清规,决意不肯延他来。这也罢了。小姐,你只觉薄情了些。”小姐听说,哭道:“是我差了。若能见他一面,面订来生之约,则是他也不枉多情,我也不为负义。则我之身虽死犹幸,他日殉节,庶有名目。但恐辱抹爹娘,害他涉险,计不出此,遗恨终天矣!”说罢,泪如雨下。雪婆道,“小姐,且勿悲酸,设使江相公在此,你肯见他么?”小姐道:“雪婆婆,你休说这话。要相见江郎,我今生也不能够了。”雪婆道,“小姐,老身今早说的,有个妹子生的甥女,年方十六,貌比娇花,夫人见了,着实失惊,道‘好个娇儿,’亟命老身领进来与小姐作伴。”吴小姐聪明,心中已猜着了,失惊道:“如今他在那里?”雪婆道:“现在外房屏风后面,不敢擅入。”小姐明知道是江潮,害起羞来,潜身无地。雪婆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