及至其所,但见鼓乐喧天,人声震地,诸友无不赏心娱志,以适一时之乐。惟馗怫然不悦,略无喜色。诸友询之曰:「此一游也,亦潇洒胸中之一助,不可谓不乐也。兄独怅然,曷以故?」馗曰:「龙舟之设,为吊屈原,睹之不觉泪下,何乐之有?」至暮,馗与诸生入馆,先生责之曰:「学问之道无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汝等背师闲游,甚非体也。各书一对,以赎其罪,不然,则罪不轻恕矣。」先生遂出一联:「河中竞龙舟,以争胜负。」诸生懵然无知。馗挺身进而言曰:「殿前登虎榜,以辨高低。」先生骇之曰:「开口惊人,真天下之神童,诚千古一遘者也,世岂多得哉!」诸生各治以法,惟置馗于度外焉。
  自是,馗从游于邹先生之门,年已四周矣。适值岁暮,锺惠着令家僮,赍捧礼仪,酬谢先生,及召馗回。馗遂拜辞先生,相别诸友。一旦诣家,叩于父母之前曰:「不肖久离膝下,庭闱有缺衾影,惭媿载罪良多。然思慕之念,无时而少致也,恕男不孝之罪焉!」惠曰:「吾闻孝者,耀宗祖,光门庭,上则竭忠于王室,下则施泽于黎元。苟不其然,虽孝犹弗孝也。又闻丈夫之志在四方,岂可株守故园而漫无所作为乎?昔者,禹治洪水,犹然三过其门而弗入,汝何区区系念于家庭,而不以丈夫之志自期也?汝今年已长成,苟不从高明之师,日加讲论,虽皓首穷经,不究一理,何益之有?今郡中余南华先生,与吾心相契,道相成,非一日矣。然彼曾擢科甲,素性恬淡,弃职乐隐,精通经史,学问渊源,诚天下之奇才,人间之师表也。待来正送汝求诲,倘得寸进,庶可慰吾之望,而汝亦不致废书之叹耳。」未知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  胸中抱负擎天地,  口吐珠玑透胆寒。
    人家何幸有此子,  定做朝中一栋梁。

    习学举业
  时值元旦,锺惠呼馗而命之曰:「今闻余南华先生见在水绿桥,建一息斋书院,其中豪杰济济,求教者不胜纪。吾今修书一封,并具贽见之礼。收拾书箱,着令家僮为伴,汝可速往,毋俟迟滞焉。」馗唯唯听命,即辞父母而行。及至书院,适南华先生坐于堂上,披阅经史,博览诸文。馗问之:「南华先生曷在乎?」则应之曰:「予是也。」馗遂将父之书仪呈上,复跪而拜于庭下。南华曰:「自行束修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,何以厚礼为也?」馗曰:「此特芹意耳,奚足挂齿!」遂馆生于滕云轩。馗自是以后,时求诲训,朝干夕惕,无一时之或懈。书声彻夜,日就月将,惜寸阴之不来。年将二周,学业精进。
  一日,先生命题,诸生未及完就,馗已先成,呈于先生之前。先生览其文,乃嘉之曰:「字字典雅,句句精新,真天纵之奇英,士林之翘楚。有此才能,取功名如拾草芥矣,何难之有哉!」正论间,适有一友徐中阳者,亦擢乡科,未登黄甲,素与南华先生交厚者,特来谒访。与南华先生见毕,二人比肩而坐。中阳见几上数篇文课,遂以入手细览。其中味长意佳,阅之不忍释手,评曰:「气劲词雄,意渊调苍,至其变幻风生,则非凡笔所可到者,奇品也!」于是询及南华:「此文出自谁乎?」南华曰:「乃锺石室令郎钟馗之所作也。」中阳曰:「有其父,必有其子。此子何在,欲求一见。」南华遂唤钟馗出而见之。礼毕,中阳见其面貌奇异,体态非凡,声如洪钟,眼似铜铃,遂与南华曰:「有非常之人,必有非常之用,不可以其幼稚而忽之也。」谈论一时,不觉天将暮矣,中阳遂辞而去。未审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  面貌奇异令人钦,  声如洪钟眼有神。
    志同天地才压众,  开口惊动世间人。

    帝试钟馗
  却说玉帝升殿,文武朝罢,遂与众文武议曰:「下方海州锺惠夫妇,素行积善,大施阴功,前已差天使送子与他,以续其后。今其子取名钟馗,业已长大,现在息斋书院从师肄业。今欲遣一人前去下方书院,??言其为人,再试其行事。如果立身不苟,德行无亏,后当假之以大任。」言罢,忽一人出班而奏曰:「小臣愿往。」上帝视之,乃殿前司簿总管是也。遂领玉旨,随往下方去了。
  及至书院,樵楼已二鼓矣。但见钟馗口不绝吟,手不停披。总管遂化作一美丽妇人,头带朱翠,身穿罗绮,以手叩钟馗之门。馗曰:「叩门者谁乎?」女曰:「读书辈也。」馗闻是读书之友,即起身开门相迎。忽见一美貌女子,馗遂心着一惊,喝之曰:「何方妖魔,更阑至此?欲伤吾之生乎?速去,饶汝性命;不然,吾当以剑碎汝之尸耳!」女曰:「妾非妖怪,乃住近邻家一女子也。今宵见此风清月朗,春心撩乱,私自夜游至此。听见君家书声括耳,令人可爱,特来相伴,幸勿见却。」馗曰:「吾素以节概自持,肯为此苟且之事乎!速去,毋使外人知之可也。」女复投之,馗厉声叱之曰:「吾死不相从,如为此苟且之事,非惟名节有亏,则天地神祇,决不容吾矣。」女再三缠扰,馗正颜色而远之,至四鼓方散。馗于是就寝。
  次日,整衣而起,心中坦然,亦不以夜间之事告于人焉。但专心致志,不闻窗外之事,笃志潜修,只诵圣贤之书。忽看书之余,不觉心动神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