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贵以辨屈臣下,而贵乎能纳臣下之言。夫臣下之言,岂能一一尽善?在人君择而取之耳。且以人主之尊,出一言虽自以为非,人亦以为是。况自以为是,谁敢非之。臣下之卑,虽人人以为是,犹不敢言。况乎便以为非,谁复有敢言者?臣闻是非决于人者昌,决于已者亡。舜设谏鼓,禹拜昌言,惟恐人之不言也。愿君王虚心受善以成治,毋任情自恣以违天下之人望。”
  履癸掉首不顾。有顷,复厉色曰:“禹拜昌言,岂拜欺昧诽谤之言乎?”
  龙逢复进曰:“夫言者,圣人察之,以为昌言则昌言也,常人忽之,以为狂言则狂言矣!”
  履癸益厉色大声斥之曰:“如尔言。则朕为狂言者耶?”
  龙逢谢罪而出,商侯亦谢罪而出。履癸皆怒目,听其去不顾。
  二臣既出,履癸乃曰:“似此等诸臣,则皆非能辅我成大志者也。”
  奈何众皆默然。履癸又大声曰:“诸卿士中岂遂无有成朕志、同朕心、辅朕力者乎?”
  那些小人赵良辈,胸中算计得停停当当,知道履癸可顺不可逆,可言恶不可言善,正好来相搬弄是非。弃去君子,自图富贵,逞凶肆害以快邪志。却得履癸这一问,更无人进言。赵良遂言曰:“夫得天下者,有神威大武,以制天下。天下惧怠不敢蠕动鷃笑,然后天下来归,此天地自然之气机,势力使然也,且无他观。试验之物情,刺毛之虫,人即之则臃皮溃肉,黄鸟视之,则彼仰腹而待啄者也。刺猬之兽,人见之则栾跄戟,莫如之何?黄鼠获之,则遗溺嗅之,遂迷仰腹,以待食也。南荒山水之中,有毒虫焉,百足而赤头,青目而黑身,金光油油,人见而曳之,不帝虎狼也。蜾蜾之虫见而缘出其上,毒虫避匿,此虫即遗溺焉,毒虫身痿足敝,而不能行也,听其食之矣。海青不大于海鹅也,而搏鹅如振槁。海燕不大于海青也,而又能击青。是数物者,岂皆需修德以服之哉?则以天生神气积威力之素,自足以制之也。今君王有神气,具神力,将以为神武。用大武而制天下,易易耳!
  又何惑于诸臣之言哉?”
  履癸大喜,掀口而笑曰:“是真朕心也。能成朕志者,必子也!”
  大宗伯无荒犹在座,复进曰:“此佞人之说,君王奈何听之为然?彼天地之生异类之物,相生相制,如蜈制蟒,鸡制虫,虎制兽,豹制虎,金制木,火制金,木制火,此皆一定之理,不可易者也。若夫人之同类,相制则不然。在下位者,得势则为卿相,失势则为匹夫。在上位者,得势则为天子,失势则求为匹夫,亦不可得。若不修德则不能得民矣!又安得为君、安得服天下也?若但恃力,则蚩尤、共工岂其乏力?羿之善射,天下无敌,非不神威也,而逄蒙杀之。奡之荡舟于陆地,其摧灭天下,而我先王少康遣一妇人杀之,是其无德故也。且先王用力,亦必先德。极盛之世,乃言征伐天下。今之夏后世其衰矣!天下之去非一日矣!王国之弱,岂能遽起乃言大武哉?”
  履癸又掉首不顾。
  那些小人帮手,有曹触龙进言曰:“王国之衰弱,正赖君王以振起之。天下之去已久,正须征伐急图服之。愈缓则愈无及矣!譬如追亡,岂谓敌去远,反静听之也?又如治病,岂谓沉疴已久,身体已羸,遂不补救而安之也?”
  那众小人于辛、侯知性、武能言等,皆敛手合赞扬曰:“此言良是也,正中君王之度。”
  履癸大喜,抚掌而笑曰:“卿辈言何迟也?吾得卿辈足矣!”
  遂复斥无荒曰:“狂悖匹夫,尔将图烹我,使妇人杀我耶?”
  无荒谢罪而出。秩宗费昌,元士育潜、逢元等人闻见诸人言语状,但默哂而已。
  及无荒出,费昌等随之出。无荒谓之曰:“诸贤何不苦口谏新君乎?”
  费昌对曰:“诸公所言,即下臣之所欲言也。下臣即言,不过如诸君之言耳。又何益焉?”
  无荒与三人同见关龙逢,龙逢闭户自省罪,却四客而不见。谢曰:“不能修德积诚,以格君心,乃以妄言取罪,不敢见公卿也。”
  无荒等退,往见虞公。虞公已命驾归虞矣!乃见商侯,商侯叹曰:“夏后氏其将亡乎?新君若此,何以正之?予将归国,不忍习见此也。
  ”无荒曰:“公去,吾亦行也。新君已惑于小人,又何正焉?
  ”又述赵良等言于商侯,大家忧泣叹息而散。
  那边履癸与赵良等小人,既无了这些贤人在侧,便大家说成一块,输心服意了。赵良教履癸曰:“商侯、无荒等臣在朝,臣等终不敢竭忠尽诚。纵有尽诚竭忠的话,亦被他搅乱,做不成的。君王还先去之。”
  履癸曰:“是不难。”
  于辛曰:“天子曰天子之尊,要自适意,快志于天下而已。不然为天子,反受制于臣,何用为天子乎?”
  履癸抵掌曰:“正是。”
  侯知性曰:“君王之威,还欲震慑四海及于百夷,君王还将长享天位千岁其年,还须创造宫院、竖起楼台、聚集美人搬演歌舞以乐升平。岂可使渠辈常出不祥之语、败兴之言以相阻挠也?”
  履癸越发喜曰:“是朕心也。”
  武能言曰:“欲去此诸人,亦有个法。此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