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二两递与老翁道:“聊表微意,日后尚容补报。”老翁正为这童子一些生活不会做,倒要闲饭养他,虽然当日收留了今却没摆布处,听了这话,笑逐颜开,便道:“既是令侄,竟领去罢,怎好的银子?”口中说着,手中接过去了。老翁随向童道:“你们如今骨上逢,也不枉我养这两年。”童子不知所答。侍讲便道:“你今得随我回家,总是老翁收养之力。且到我般里去细说罢。”
看书者要知道这流落童子,若是住着安稳,怎肯随个渔翁?只因每日忍饥受冻,凌贱不过,一眼看着渔翁船里,堆着多少书籍,料不是个拐子,且离了这火坑再处,便立起身来,撇却钓竿,扯着渔翁的衣袂。侍讲随携了他的手,同向老翁作揖致谢,即别了下船而行。童子偷眼相一相渔翁的脸儿,又睃睃舱内的书籍,微微的叹了口气。吴侍讲问童子:“你为恁叹气?有话说与我。”童子道:“我从幼没了父母,不曾上学读书。
如今见了这多少书本,因此叹气。“就呜呜咽呖的哭将起来。
侍讲见童子说话,大有志向,道:“你且勿哭,我正要问话。
你父亲叫什么姓名?几时没有的?怎样流落在这边?“童子气噎不能答,捶胸大恸。侍讲已猜个八分,乃抚背而劝,方应道:”我父亲叫做胡子义,做的兵备道,还有个伯父,是朝中的大官。不知怎样京里乱将起来。伯父一家都被杀了,我父亲闻知,就丢了一家人口,只带着我弟兄,连夜逃出衙门,到这里一个王府内住了几时。听说要来追拿,又逃到一个山内。我父亲向着天说道:“吾兄无子,天若不绝吾姓,自有好人收留。‘黑夜里竟自去了。那时哥哥七岁,我只六岁,遇着这个老翁,收了我去,也不知哥哥怎么样了,也不知我母亲怎么样死了。”说罢又放声痛哭。侍讲触着心事,也自捶胸大恸连仆人也挥泪不已。
童子见渔翁哭得甚苦,道是因他起见,倒住了声。侍讲道:“噫,正是流泪眼相看流泪眼,断肠人说与断肠人。童子,适才我见你在难中,动了恻隐之心,提拔你的,也不知是忠臣的孤子。我对你说,我不淦翁,我是建文皇帝朝中侍讲官。你的伯父胡子昭,做刑部侍郎,与我是意气之交。你的父亲做湖广荆门道,我亦曾会过。”说未毕,童子遽然拜道:“是我的你辈。
这个大恩如何可报?愿认为父亲,教训孩儿罢。“侍讲道:”论坦是年家子侄,也还不错。但宗祧为重,汝但呼我为父,我认汝为儿,姓是改不得的。“童子又拜过才立起来问道:”孩儿这几年上,略闻得燕王夺了建文皇帝的天下,说杀了多少忠臣。
我揣伯父、父亲,也为这个缘故,其实尚未详悉,求父亲大人示与孩儿。“侍讲就把燕五起兵,至建文逊国,杀戮的。临刑有诗曰:”两间正气归泉壤,一点丹心在帝乡。‘我至今记着。
后闻得汝避在蜀主府中。到弃汝弟兄逃去,我就不知道了。童子又悲泣道:“若如此,我母亲一家子,都是被害的了。”所以父亲也顾不得我弟兄二人。咳!这样大仇,怎生得报?侍讲道:“这些话,不愧为子昭、子义的后人。我今为汝取个名字,叫胡复,是《易经》上的封名。复字的解说,是六阴尽而一阳来复,在地正气初复之候,以寓建文圣主将来复国之意。在汝本身上讲,复君仇,复父仇,复祖宗旧德,复乡国故业,总含蓄在里面。童子道:”孩儿不识个字,怎能如得父亲命名之意?
还求父亲做主。“侍讲喟然叹道:”你还不知,我为要求建文皇帝,所以借此形藏。若求得着时,君臣生死一处;若求不着时,这大江中便是我葬身之所。到那时候,也顾不得你了。“童子道:”我随着父亲生死一处,也还得个好名目,强如死在别处。“
侍讲道:“这不是我看之意。譬如我也弃了儿子来的,只为祖宗之香火,不可泯灭,岂有教汝同死之理,以绝胡姓之宗祧。
且到其间,自然生出机会。你如今正是读书时候,幸亏得五经四书尚未投诸江流,我当一教汝。“便检出本《鲁论》来。胡复接在手中颇识得几个字。侍讲道:”妆未上学,怎又识字?“
胡复道:“孩儿三四岁上,母亲曾教我识字,至今还记得。”
侍讲从此教他读起书来,天资颖司,殊不费力,一两年读完四书,又读五经,与他讲论都能闻一知二。不两年文章也做成了。吴侍讲有了这个伴儿,常常讲书论文,倒觉日子元气过。
沸沸扬扬的,听得江舟上都传说圣姑娘娘已得了淮扬地方,如今就要取南京,永乐皇帝有些做不成了。又有个说倒不见渡江,已经取了庐州府,要杀到河南哩。胡复问侍讲:“是恁么圣姑娘娘?因何与燕贼作难,这其间有个机会否?”侍讲应道:“是一女流,仗有妖术,借着我君的年号,哄动人心,大抵是假公济私的。前者张天师在南都,曾斩他一个妖人,乃是马猴儿,即此右知。近来无识之徒多被煸惑。我们不用采他。”
过了几时,舟从三峡而下,毗传湖广全省皆失,关老爷显圣,斩了荆州都督。固定位吕军师,是诸葛亮转世,所以关老爷助他哩。吴侍讲听了别的话不打紧,只关公显圣一语,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