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?」沉鱼道:「妹子休提起,真笑死天下人的。」
  看官们啊,你道他怎样买错的呢?这也并非我故意形容他,皆为男女新交合论,和国民新唱歌集,书名上都有个新字,而且新字的位置,同是居在第三,价格也同是三角,装钉也同是洋式,内容虽异,表面却无甚参差。沉鱼脑部里头,舍新字外再没藏得点墨,所以他手执书目,仔仔细细的认明了新字,又认明了新字的位置,自道提纲挈领,万无一失,可不愧买书的老断论了,谁知千不买,万不买,刚刚错买了一本讳莫如深的交合论呢。沉鱼是素性好胜的,到了这时候,方悔自家从前不曾多读几年的书,以是于露出马脚,现吃只种眼前亏了。又想起方才振华馆执事人,只管望着咱们,注目直视,笑的笑,瞧的瞧,瞧了复笑,笑了又瞧,当时原解不出这疑团,如今看来也为只一册新笑话咧。正懊恨痴羞间,剧场散了,数千观剧人,恐后争先,各自夺门而出。沉鱼尚自侧着头,端坐不动,莺娘道:「姊姊,你可寄宿在这里么?」沉鱼爽然道:「啊呀呀,我好似聋若聩,满剧场人已走去了十之六七也。徐先生呢?」
  鹏飞笑道:「你们先走,我自有道理。」沉鱼也不和他客气,即离起身向外,于是一师两弟,杂在稠人中,慢慢吞吞,轧出影戏馆的红帆大门帘。鹏飞为随护爱徒起见,因推让沉鱼、莺娘疾行先走,自己愿作殿军,拓开左右手,步步留心,似恐有人挤上前去个样子,再加侧厢里一辈子学生,色星高照,历乱皮靴声,咭咭咯咯,一大帮的紧紧相随,鹏飞睹此情形,还怕他们放去色中饿鬼的恶现状,故所以分外着意,跑了一阵,果然背后钉死鬼,嘴里又唠唠叨叨,抄袭方才的旧文字,颠倒横竖,抖得熟烂婆罢弥,总不杂乎搿特换痕,卖哀槐哀夫。徐鹏飞虽没学过英文,然而此种口头禅,差不多拉东洋车的也听得来。
  何况他拥臬比,坐讲台,皇然教育大家,岂有反被他们瞒过,只是搿特换痕一语,尚有些儿疑义,然即此例彼,也可知决非好字面,要想站住了身,把他们抢白一顿,转念使不得使不得,他们人数很多,争执起来,难免众寡不敌。况且马路上面自可憎的印捕,异常蛮野,动不动去巡捕房里等一夜,倒不合算呢。
  多一事勿如少一事罢。想到其间,势如燎原的无名火,顿然煨下去了。就此三人头足不停步,抄出胡家宅,鹏飞意中将唤了车实时归校,那知道莺娘、沉鱼肚皮竟饿到背家里去呢。沉鱼再也熬耐不住,便说道:「妹子,咱们且觅个饭馆,吃些东西罢。」莺娘道:「原是,我也饿得苦了。徐先生,左近一带,可有那又清净又精致的饭馆呢?」鹏飞道:「妹子们,别是没吃夜饭么?」沉鱼道:「不差。」鹏飞笑道:「好妹子,只索性饿了罢,你看来首海国春,对面聚宾园,都关得铁桶相似,更从何处觅啖饭所呢?」沉鱼道:「只便如何?」鹏飞踌躇半晌道:「嘎,有了,可回到胡家宅,吃四如春远近驰名的水饺子罢?」沉鱼道:「妹子,好么?」莺娘道:「急何能择,还论什么好不好呀?」
  说着,复从六马路自南至北,直望四如春来。许多学生尽管无歇无休,喧喧嚷嚷,间接的跟着二女改操本国言话,诙谐调笑,讥刺品评,迥轶出规则文明之外。鹏飞听他们越说越可恶,好好个学生,竟恣意虐谑,变成竹杠名家的口气,心里倒未免寒势势咧。莺沉两姊妹,略听了一二语,觉得句句刺心,耳红面赤,恨不得请他们吃个巴掌,才出心头之气。不一会已至胡家宅,师弟三人,便极吼吼的赶进四如春乱叫堂倌,说道:「不拘何物,有多少拿多少来。」堂倌依言,把水饺子、肉馄饨一切店内底货,煮熟了,连托了两大盘过来,任他们吃个畅儿,吃的很起劲。个辰光,瞧瞧店门口一般浮头学生,原旧站在那里,彷佛排队欢送个势子。沉鱼看了确是可气可笑,莺娘道:「姊姊,快休看他,他们只顽皮小孩子,给不得好面孔他看的。」鹏飞顺口道:「此话极是,他走他的路,我干我的事,不理会他,方是正当第一办法。」沉鱼笑道:「我怕不知呢?」
  说着,鹏飞惠过于钞,将手巾抹了抹嘴,说道:「妹子们,跑得辛苦咧,暂坐此权等一等,我去雇了马车来,咱们同车归校罢。」莺娘、沉鱼各道了声好,鹏飞就似飞的奔到外边,找了部轿式快车,又碌碌忙忙照应莺沉,登车坐着,自己也撩起衣钩,一跃而上。那想吃天鹅的学生一瞧「啊呀,不好了。」便尽力狂奔,跌撞跌冲,比平日学堂里的赛跑竞走,加倍运足脚劲,岂知愈追愈远,即使今天追到昨日,决计也追勿着了,没奈何半日把个赤脚零,原化作一场空呢,也只得分道各散。一言表过。
  再说沉鱼等乘坐马车,彼此有说有笑,未及半刻锺,早到昌中学校门外,沉鱼向不喜依傍他人,且不会与小人计较,随手挖出小洋夹,将马车夫从丰赏赐,然后偕同鹏飞、莺娘,离车入校。校门尚似开似闭,里面悬挂一灯,却已光小如豆。三人悄悄步入,过轿厅,各归各房,大家轻口儿说声明儿再见。
  莺娘手搭沉鱼肩上,从左回廊绕至楼下,摸上十八层扶梯,只见黑魃魃的一个人影,紧靠楼门,连连磕铳,沉鱼颤声道:「喔唷,是那个啊?要睡竟睡,何得在此吓人。」说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