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缎,满绣金龙凤,帝者气象,固自不凡。后车数百乘,无非是伦贝子、朗贝勒、庆亲王、孙中堂和那张鹿世那四大军机,暨十一部尚书侍郎,此外三四品的京堂、五六品的部曹,都依着阶级的高下,分班挨次,鱼贯而行。也有几个碧眼黄须,佩带着光乍乍宝星的,想来就是各国的送葬专使了。众百姓们,靡不敬敬肃肃,环跪跸路旁,任其瞻仰。皇都情景,惟妙惟肖。莺娘那时竟看呆了,沉鱼也带了墨晶镜,目不斜视。却不料前后左右的学堂生,顷刻间沸翻摇天,各操英国话儿来相戏弄,一年龄最小的学生道:「密司脱王,雨何西,齐司拜特换痕。(Ms.wang,you see,this good women.)。」旁一学生应声道:「也司,希一司,卖哀槐哀夫(Yes,He is my wife)。」那学生又道:「诺卖哀槐哀夫(No,my wife)。」说着,瞧瞧沉鱼,又瞧瞧莺娘,喧哗笑语,争以夫婿自居。倘有个中人细辨语意,其实轻薄得紧呢。可怜沉鱼、莺娘,虽然做了女学生,二十六字母仅仅念会了爱皮西提四大字,连杨泾浜的起码洋话,也没拾得半句牙慧,那里懂得他们这些不怀好意的谈锋呢?单觉咭哩咕噜狺狺作犬吠声,妨人静观,百般可厌,然也未如之何!只索性尔为尔、我为我便了。又逾一小时许,十多张影片,屈指已演了过半,忽地里来了一美丈夫,行近沉鱼背后头,轻轻儿拍他香肩,沉鱼倒被他吓个半死,打了几个寒噤,回首一瞧,却是个很熟悉的熟人,欲知那人是谁,且待下回分解。

第四回 览插画如见小儿女 拈纸牌狂骂老祖宗

  却说沉鱼正自坐在剧场上,和莺娘两人狂看影戏,那知后面来个人儿拍拍他的左肩,沉鱼转身回顿,便笑道:「嗄,原来是你。」那人也撮着笑脸道:「好妹妹,我在青莲阁,等杀你也,你如何谎约呢?」沉鱼道:「对不起你,你怎生寻到此间呀?」那人道:「我从代数学的天干地支中推算出来的。」沉鱼忍不住的微微一笑,就略把身子偏了一偏,让他个小小坐地。
  看官们你道这是何等样人呢?却便是那昌中女校的唱歌教习徐鹏飞先生。莺娘初入学,一时认不得他,问了沉鱼,才知道是鼎鼎有名的唱歌家便是,莺娘也要身受他半年教育咧。
  不免恭恭敬敬,叫声徐先生。鹏飞又添了一位高足弟子,也就欣喜无限,回叫了莺娘贤妹,莺娘道:「徐先生,你来迟了,若不然,也教你领略领略这好影戏呢。」鹏飞道:「怎样好法?」
  莺娘便将所见情状,曲曲描绘,鹏飞道:「嗄嗄,充好到只般地位。」说着,忽瞧见沉鱼面前,放着一包薄薄的新书,便说道:「沉鱼妹,那包中可不是新小说么?」沉鱼道:「非也。」
  鹏飞道:「既非新小说,必定是教科书了。」沉鱼道:「你瞧你瞧。」慌即把书儿递给鹏飞,鹏飞接在手中,解开了包书纸,瞧得书面上题笺,不觉呵呵冷笑,再将那书中插画,约略翻阅了一遍,见六七幅精图,钩深索隐,摹写逼真,一发大堪捧腹。
  沉鱼瞧他笑个不了,心知有的,然究莫解其所以然,莺娘更莫明其妙,因低声问道:「徐先生,你为何这样呀好笑?」沉鱼也接口道:「到底徐先生何事见哂,难道这最新唱歌集,尚不合教科的用么?」鹏飞道:「哼哼哼,新是新的,可惜山歌也没得一只呢。」莺娘诧道:「呀,好作怪啊!」沉鱼道:「嗳,那有此理!徐先生,你别哄我了。」鹏飞道:「谁来哄你。」沉鱼道:「然则是那一种教科书呀?」鹏飞笑道:「就算他是国民的教科书罢。倘若研究起生理学来,还可当他参考书用用咧。」
  沉鱼闻言,早飞红了脸,倒低了头,想想真是又羞又怒,莺娘虽未悉此中元妙,却也领会了一大半,停了一停,沉鱼又问道:「徐先生,这劳什子的名儿,究是新什么啊?」鹏飞道:「好妹妹,这教名呢,你也别问我,我也不忍来告诉你。恐防说穿了,你粉嫩似的娇面,愈加红一阵白一阵,羞得没地洞可钻,岂不扫兴呀!」沉鱼是绝乖觉的人,被鹏飞这两句话一说,他更满心疑惑,晓得决非好书,谅来总以讹缠讹,误买了新小说中的《新情史》、《新恨海》、《新色魔》等类,因此越想越恼,心中很不自在,便作色道:「莺娘妹子,快快摔了,去重购罢。」
  说着,径攫自鹏飞手中,掷书于地,鹏飞慌忙拾起说道:「好妹子,别轻视他,他从出版至今,海内外新旧两派一体特别欢迎,算来此书的价值,比教科书要隆重些咧。莫说别处,便是眼前租界上,几位有名望的美男秀女,那个不入手一书呢。莺娘,你收好了罢。」莺娘道:「是啊,沉鱼姊,别火冒了,带回去当他闲书看,也可解解愁消消闷的。」沉鱼道:「徐先生,我不信新图籍中有何种不堪入耳的名目,你老实讲了,免使我委决不下咧。」鹏飞见他苦苦求教,因暗想道:「他总道我有意刁难,我更何必替他讳言呢。」况且对于他们,本负有教之诲之的责任,这些的指导也算分内应尽的天职,便将身挨过一点,附耳低言道:「好妹妹,这是男女新......交合论,想你一向闻名的。」沉鱼道:「啊呀,要死了。」莺娘道:「姊姊,做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