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君款密?何尝嘱君勿言?”生曰:“子何反复也?子自前月以来,每夜必至我室,嘱我勿言,惧飞红之辈生衅也。子今乃有是说,何故?”娇曰:“妾实未尝一出。君之室所居穷僻,久闻其中多怪,谅必鬼物化妾之形以惑君。妾自屈事飞红之后,已得其欢心,日夕使人招兄,兄不至;纵一来,与兄谈话,兄又不答。日夕不知所谓,将谓兄有异心。夜来使小慧、兰兰伺兄起处,乃见一女子,形状如妾,与兄对坐。此非鬼祟而何?故今日召兄实之耳。君不信,则召红证之。”乃潜使人呼红。红至谓生曰:“郎君何弃娘子也?”

  因具道昨夕之事,生骇然汗下浃背,罔知所出,乃谢曰:“非子眷眷不忘,则我将死于鬼祟手矣。第恨两月以来,负子恩爱之情,其何以为报?”因大恐,不敢出息其室,至暮犹在中堂。

  红乃以娇谋,止以生为鬼所惑告妫妗疑之曰:“安有是理。”

  红欲实其言,至一更许,令生且出室,生惧不敢往。红曰:“第往彼,妾将有为也。”因戒生曰:“今夜二鼓,妾与妗来观。如彼来,妾与娇远望,恐见其类娇,则生疑矣。如索君,君亦勿言似娘子也。”生勉强许之。至二更初,鬼果来,生虽与之对坐,心惊股栗。未定间,红、妗已至窗前,果见一妇人,妗欲细视,红惧其事发露,因大抚窗趋入,鬼果不见。生初闻娇之言,且信且疑;及红抚窗,鬼遁灭迹,生方大悟。妗因询生曰:“适为何人?”生愧谢曰:“不知其鬼也,愿妗救我。”

  于是妗与红谋,移生入中堂。舅知之,广求名师符水,以与生饮。

  生后卧病累日,亦寻向安。自尔,生起居,皆在宅内。娇亦不以向日相弃介意,欢爱如平日。或至生室连夕,妗亦不知也。又两月余,妗以病死。娇哀毁殊甚,几不堪处。生见舅家事纷纭,乘间告归。娇因谓生曰:“昔日之别,不谓复有今日。

  幸欣再会,奈何罹此祸变?哀毁之中,不暇与兄款曲,暂归宜再来也。“因长吁曰:”数年之间,送兄者屡矣,知相别后,能念妾勤心否乎?“生无言,但掩泪为别。

  明日辞舅,归至家中。父母闻妗之亡,皆惊动嗟泣。明年六月,舅满任回,再过生门,迎宿留住数日。自妗之死,飞红专宠于舅,因宛转为娇媒。因与舅曰:“夫人不幸先逝,善父年少,家事无人主持,何不拉三哥同归经理?且其瓜期未及也。”

  舅欣然之,欲拉生去,生父不欲。生闻之,心切意喜,因乘间嘱红俾舅再三拉之。舅如言,力与生父言之。父不得已,乃令生行,遂同到舅家。住两月,舅即为再调任计,谓生曰:“家中事绪繁多,小儿幼失所恃,三哥不妨在此,相与维持。俟有美赴之期,当竭力助行。”生诺之,舅遂行。

  生厚赂舅之左右,莫不欢悦。生因与娇绝无间隔。院宇深沉,帘幕掩映,玉枕相挨,鸾凤并翼。或时朱阑共倚,举盏飞觞,嬉笑呕吟,曲尽人间之乐。逾半载,舅以举员未足,再调利州倅以归。左右得生之赂,加以事大体重,无敢言及之者,唯于舅前为生延誉。舅归之后,见生经理其家,事事有伦,知生之才,能干有余。又妙年高第,前程未可量,遂悔向日背亲之谋。间使红委曲问生。一夕,生方与娇闲坐,红趋至拜贺曰:“郎君、娘子,平昔之愿谐矣,敢不贺?”红询之,红曰:“舅又有结好之意,使妾审订郎君,惧郎君之不从也。”娇曰:“天果不违人耶?”因大喜,明灯达旦,忘寐。是夕,红反命于舅曰:“生意无不可也。”遂立媒遣之生家,生父母亦允许,且曰:“此固所愿也。”择日遣聘。

  丁怜怜者,自生别后,久之,一入帅府,至西书院,所书美人,犹在壁上。帅子坐其旁,怜怜仰视久之。帅子问曰:“天下果有如此妇人乎?”怜曰:“有之。”因指娇像曰:“闻此子已入画者,未能模写其一二。足极小,眉极修,词草翰墨,无能出其右。以此女实之,想其他皆然。”帅子喜曰:“我将求婚此女。”怜曰:“无用也,闻此女久有外遇,恐非全身。”帅子曰:“得妇如此,幸已甚矣,此不足问。”怜悔失言,力解不获。帅子遂令亲信恳告其父,求婚于王。王时倅眉州未回,故无言及此者。逮王再调归家待次之日,帅遂遣来求婚。王初拒之再四,帅逼以威势,赂以货财,不得已遂许之。

  娇夜持帅书至生室,告曰:“前日姻约复败矣。帅子求婚,家君迫于权要,许之矣,兄何以为计?”生曰:“事在他日,当徐图之。”娇自是见生愈密,然一相遇则惨惨不乐。平生善歌,每作哀怨之音,则闻者动容,或至流涕,虽与生至相得,未尝对生一歌。生或潜听,娇觉之则又中辏生每以为嫌。至是,生不请,自歌词《一丛花》云:“世间万事转头空,何物似情浓?新欢共把愁眉展,怎知道新恨重!逢媒妁无凭,佳期又误,何处问流红?欲歌先咽意冲冲,从此各四东。愁怕到黄昏,窗儿外疏雨泣梧桐,仔细思量,不如桃李,犹解嫁东风。”歌未终,黯黯然泪下如雨。生平生嗜好有不能致者,娇广用金玉,售以遗生。一夕,家宴罢,至就寝,生被酒未能卧,娇秉烛侍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