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,外边答应一声,门外马嘶车动。龟儿鳖儿一齐站着,灯火照耀,从里边簇拥出一窝蜂的贵客来。忙向壁缝中张着,见一人一人过去了,门外轮蹄辗动,一时星散。不觉又雄心勃然道:“他日得志,我席终南也要葫芦依样呢。”
  正痴想着,接着里面唤将出来道:“姑娘出去哩,把轿灯打着罢!”终南听了,整顿全神的重复张着。一回人面未来,香风先到,衣裙纟悉縩的,一个俏侍扶出个绝色丽人来。真是雨涵菡萏,洛川神女之姿,烟润芙蓉,月窟姮娥之色。不觉呆气勃发,不住将手指画着圈道:若非群玉山头见,曾向瑶台月下逢。
  不知不觉放浪形骸的出声朗吟起来。正发着呆,忽听得背后拍的一声响,不觉大惊。正是:磨砖邂逅成平视,销尽刘郎一段魂。



  第十四回中人十家贵官一掷
  掌班推食知事登天
  却说终南正风魔着咏那“若非群玉山头见,曾向瑶台月下逢”那两句,忽听得背后拍的一声响。忙回过头来,见正是狗儿满头流汗的道:“好累坠!整忙了半天,呼茶唤酒的。”说完,将那件大青布袍儿向床上一掼,坐着只是喘。即刻的小厮早端上盆热水来,把香皂抹着手巾送过一把来。狗儿一面揩着,一面问:“姑娘上了车没有?”小厮道:“早上车呢。”又问:“他妈呢?”小厮道:“正折并着残菜,唤烫酒呢。”狗儿才回头向终南道:“劳你候久了。再候一刻便有酒喝呢。”说着便向小厮附耳说了几句,小厮笑着自去了。
  狗儿正色向终南道:“表兄,我替你在这儿想,现在别样事都改了共和了,只‘卖官买官’四字,还是照从前一样。你这次带了多少钱来做使用呢?”终南道:“有,有。我已预备着在这儿。”说完,从靴掖子里摸出个皮包来。狗儿不觉一呆,想:“谁说他是个书呆子,看他这一来便着实不呆呢。”一壁想,一壁看终南从皮包里一张张检出来,花花绿绿的,把狗儿看得眼都花了。欢欢喜喜检起来看时,谁知都是些一元两元的打折军用钞票,满堆了半桌,还不到一百张,不觉大笑道:“这是带来坐皮车儿用的么?”
  终南毅然道:“足足的二百元,还是偷手摸脚在光复时攒下来的。我这前程全恃着这几张纸呢。”狗儿道:“呸,你这全份家私,还不够今天上房的幺九一对呢。劝你把这‘知事’两字打叠起来罢!”终南愕然道:“这已是民间十年柴米哩,怎还说不够么九一对呢?”狗儿笑道:“不说你也不晓得,前天财政部何大人三条牌九,赔了二十余万元。就今天魏督办是爱文赌的,一个庄还输了三万多两。这不是不够幺九一对么?
  京里的事情,眼阔手阔,又全靠财神招呼。你这区区百元,不要说要谋知事不禁大人们一瞬,便是我那小厮,也未必喜欢你的孝敬呢。”
  终南听了,黯然变色,几乎把一眶功名热泪都急了出来,惨然道:“这便怎样呢,难道忍着羞还去么?也给人笑话啊!”
  狗儿沉吟了一回,笑道:“你真个只想做知县时,我却有个计较。只到了任时,你须认做个傀儡。”终南回愁作笑道:“你莫是逗着我玩罢,一个为民父母的知事,那里便由你做主?你不过是个”说到这里,自知说差,把下半句咽住了。
  狗儿笑道:“你道我不过是个乌龟罢!同你说句亮话,我这乌龟可比候试知事强多哩。你不信时,我们丢开手罢了。”
  终南先前看见那帐薄上的名字,原也知道此龟非寻常小龟,乃京中特别之龟,又见他这时的气概,早已贴耳摇尾的笑道:“信你,信你。我把什么都是交给你!”说时,小厮跨进屋子来,向狗儿努嘴儿,狗儿笑道:“你既信我,便随着我走罢!”说完,把终南领了出来。
  过了个院子,电灯雪亮,香草缤纷,一阵阵兰麇余香,微风送到。狗儿低低向终南道:“我今天领你到神仙洞窟哩。”
  一壁说,一壁将左屋的软帘一掀,全屋的陈设便飞舞到终南眼前。只见锦屏檀榻,绣幕华灯,恍惚似琼楼玉宇。中间陈着张紫檀大案,满列着七碗八碟。才进来见的那个沈寡妇踞坐在中央,像在那等什么似的。瞥见了两人,似笑不笑的道:“你们也来坐罢!”
  狗儿在终南身上连曳了几曳衣襟。终南也算福至心灵,忙向上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:“还没向嫂子正式请过安呢,倒承嫂子赏起饭来。”沈寡妇是最爱趋奉的,心里便乐了,却骂道:“谁是你的嫂子?也混叫着。快替我坐着吃罢!”终南才恭恭敬敬的坐了。见桌上放的虽是些残肴,尽有许多认不出名目的东西,想:“怪不得人说充了三年乌龟,官也不要做呢。”
  一眼见狗儿嬉皮笑脸的另换了一付面貌,替寡妇斟了杯酒道:“酒冷喝了会伤血呢。”寡妇道:“呸,谁喜欢你这些!
  也替席老爷斟上罢。”终南忙道:“我那里便算得是老爷,替嫂子装烟袋还不配呢。”沈寡妇越发乐了,道:“就这样识趣,才是配做老爷呢。”三人一杯两杯喝了几杯。终南原饿慌了,又眼对着珍馐罗列,巴不得提着碗直倒下肚子去。却碍着“知事”关系,“老爷”体面,只得硬把馋涎暗咽。他们两人却有量尽喝,狗儿又不住的替寡妇斟着。寡妇喝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