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来,不觉口涩目饧的向着狗儿丑态毕露。狗儿向他附耳说了几句,寡妇扬起手来,拍的一声正打在狗儿颊上,笑骂道:“猴儿,我早知你最会弄古怪的呢,把木梢教我抗着,你却向别人买情。”
  狗儿掩着颊,只嘻着嘴不语,却一眼瞅着终南。终南知道为着自己的事,立起来替寡妇满斟着一杯酒道:“嫂子打得该。
  我原说这件事成时,冤有头,恩有主,我总感戴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呢。”沈寡妇听了这句话,早已软化了一半,笑道:“论事呢,不要说一个绿豆般的知事,就是大几倍的,也只消我家姑娘一语。只老爷将来被人识破了,说这是沈挹芬裹脚带上拖来的,也有些不便埃”终南笑道:“嫂子说那里话来。嫂子是个菩萨,挹姑娘是个下凡的仙子。靠菩萨仙子带挈着,体面也体面不过来,那里还有什么不便呢。”
  沈寡妇笑道:“我晓得你们串同了来弄我的呢。”狗儿嘻道:“要弄你,也用不到串同了人啊!寡妇脸上不觉也红了一红。终南道:“谁还敢来作弄嫂子呢。”狗儿不觉狠狠的把终南瞅了一眼。终南忙改口道:“嫂子要不担承了这事,我那里敢勉强着。只被不明白事情的人知道了,说平日何等的威风,到头连一个知事也包办不来,可知是个没担当的。这句话却有些听不上来啊!”
  沈寡妇被他们两个人一叠一声的挑拨着,不觉软洋洋的道:“我也强不过你们,且由着你们要什(怎)么样就什(怎)么样罢。”两人齐声道:“这才是聪明热心的呢。”正说着,外面一阵风的脚声,说:“姑娘还来了。”终南吓得坐也不是,立也不是。
  狗儿暗暗将寡妇衣衿一牵,先自溜出去了。接着帘子一起,挹芬姗姗进来。终南忙立起身来,倒把挹芬吓了一跳。寡妇忙指着终南向挹芬道:“这位也是个老爷,只资格差些罢哩。”
  终南接着便是三揖,嗫嚅道:“草莽下士,得觐仙姿。正同嫂子在这里说姑娘是人中鸾凤呢。”挹芬听他说得不伦不类的,先已有些好笑,又见那一片足恭局促的神气,更觉得不耐烦起来,便推着更衣,到别屋去了。寡妇埋怨他道:“你怎发了昏似的,既承认是个老爷,却又酸头酸脑的唤起我嫂子来。”终南爽然道:“我见了神仙般的姑娘,心上虚飘飘的,那里还有什么主意。嫂子你恕我则个罢!”说完,千恩万谢的走了出来。
  还到狗儿屋子门首,见门半掩着,里边不住有人格格笑着。
  便将门一推踏进去时,见那小厮红涨着脸,在那里替狗儿叠被呢。狗儿忙立起来道:“什(怎)么样了?”终南笑道:“全杖着你呢。”狗儿道:“事情呢,没有不成的。只你得了意,可别忘记了帮衬的才是哩。如今时也不早了,你也回寓去罢!”
  终南欢欢喜喜的回了寓所。
  隔了一个多月,不知是真个考取的,还是仗着狗儿的力量,居然得了个乙等。临到省的那天,恭恭敬敬去拜辞那挹芬、寡妇,都说是不敢当,见着狗儿就是哩。临行时,狗儿便把个红摺子递给了他。还来看,见开着一大批花名,花花绿绿,大约除了那撞翻车儿的乌大褂子以外,狗儿平日所招呼的赌场帮闲、窑子打杂十七八都在这摺儿上了。正是:别开一代登贤路,蔓衍鱼龙入仕来。



  第十五回珠络云裳盟成信誓
  眠香乔醋唱遍新声
  却说鹤山从挹芬家回去,满心温魔着挹芬,想:“自己也算是个猎艳霸王,走遍东西南北,珊瑚网内没漏过半个。不料被一个新选姬人私用关防,平白地把个吴苑西施落在八大胡同,被别人消受。”想到这里,恨不得把新姬斥逐。又想:“这次南下,原犯着名教,设法走避的,倘把这件事做出来,万一闹将出去,倘是个乡村小民倒也没什么,只自己托着先人福荫,有了不得的希望的,犯不着因一个女子,牺牲了毕生命运。倒不如着意敷衍着,令他感激恩私,至诚图报,我便好于中取事。”
  正想着,车已到了门首,灯火侍从的接了进去。这一夜的温存婉娈,总算鹤山生平难得的手段了。一到明日,便嘱付婢仆把那床新夜叉,依着专制时代赞拜不名的体制,把上两字抹去,加了个“秃头夫人”的懿号。从此合府都再拜颂扬的,依着的改了尊称。
  谁知那位夫人从十一二岁束发为倡,到这时已十余年的登坛老将,那一件事没阅历过,那里不知鹤山的心事?明知鹤山故意推举,不出本心,依别个没经纬的却早发作起来了,他却逆来顺受,做成个感激涕零的样子。在鹤山面前,算不清不知发了几回誓言,说“既承恩幸,敢不永侍巾栉,惟命是从,倘背斯言,有如天日。”鹤山听了这种言语,欢喜得了不得,暗想:“凭你七伶八俐,今日也入彀了。”便放心托胆,注意着挹芬。真是:鹣成盟,春水映并头之瑞;鸳鸯谐约,千秋订连理之缘。挹芬那几日也满怀熨贴,自命转瞬是个贵人了。
  一夕,鹤山醺然归来。才到得帘外,早有个丫鬟在帘外候着道:“夫人良宵独酌,正等公子来凑个合欢小宴呢。”鹤山欣然走进房去。见绛烛高烧,绣帷低压,夫人珠络垂缨云裳贴地的迎将上来,端端正正的万福了。接着另是个丫鬟,抱着猩红绒毯,从后房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