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脚步声,飞也似向上房奔去。接着,便有人见姨太太雪肤袒露,芗泽微闻,娇喘停时,情丝牢缚。众人不觉慌了,当先一个伶俐俊俏的家人嚷着道:“不好了,这不是遇着妖么?我们莫犯他,犯他时会寻上自己婆子去呢。大人是簇新大僚,这金纽紫绶的印儿,凡人见了也会头胀,敢还压得下妖怪来呢。”说完,飞一般来找伯纯。
  伯纯好容易把娇怪叱退,比平日加几分的怜惜来慰姨太太,姨太太汍澜满枕道:“大人须索救妾。妖怪被叱以后,恨恨的说早晚便来携妾向洞府深处呢。”伯纯听了也自吃惊,却碍着正印官的面子,不敢说出,喘吁吁的着意保护了一夜。到早上起来,向床畔一看,止不住失声惊骇道:“那小铁箱呢?登时觉得一阵心痛,把满身精神抖搜起来,要唤人查问。姨太太在床上霍的坐起,硬把伯纯的口掩着道:“大人便忍弃妾,也应顾着自己生命,还是莫声张罢!”伯纯惊问:“为甚?”姨太太哭倒怀中道:“这也是妖怪做出来的呢。他说仙界不日大计,依自己资望,原得升擢上天,只圣母那里的运动费还没法筹措,故特来一借。还说天下多美妇人,原不是定恋着妾的,只为这笔借款上,才纡尊降贵,借易妻之谊,加大人以同靴之荣呢。”
  这几句话,直把伯纯气得目睁口呆,好一回才向空大骂道:“你这畜生!也懂得金钱运动么?便要运动时,有本领自己对付去,却找上我来。我可不是牺牲自己的权利替人家运动的呆子!你不快将箱子还来,我决不甘休。谁又喜欢你这同靴虚荣呢”那知伯纯还没说完,妖怪又来了,姨太太登时自揪自捽道:“你骂我么?人间拿着人钱充运动费的正多着呢。就现在最阔的人,不是积铢累锱的在那预备将来大举么?他那里向人谢过了半声。便我就效法不得么?我不看新人面上,还把你这宠姬撕个成片呢。”说完,姨太太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。
  却好那些伏侍的才起来,听得上房又起了风潮,一个个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。只是伯纯颓然倚在榻上叹道:“你们快唤着姨太太罢!”众人七张八嘴的乱唤着,姨太太居然悠悠醒来。
  却闭着眼呜咽。伯纯见了这种形景,觉得满眼牢忧,再也躺不住,便摇头叹息的走出上房。不想一脚跨出房门,却同一人撞个满怀。心惊惯了的人,以为又是妖怪来了,那知那人“啊呀”一声,连退几步。
  伯纯睁眼看时,原来就是昨夜来找自己的俊俏当差。伯纯勃然问做什么,当差的嗫嚅道:“奴才听得上房又出了事,预备来侍候着的呢。”说时,见伯纯喘吁吁的,便扶出他到书房来。伯纯因问他昨天来找时,见妖怪怎样来的。那当差道:“吓也吓坏了,那里还知怎样的来!大人怎不问上房丫鬟去?”
  伯纯原装着一肚子闷气,只找个人来晦气,自然迁怒着道:“呸,你会挺撞主人么!还不给我赶着滚,我这里用不着你。
  当差的冷笑道:“大人也不犯来找下人出气埃我倘知道妖怪来时,也不给他弄得姨太太到那样哩。”伯纯那里还忍得住,一叠连声唤滚。那当差从容不迫道:“大人既用不着奴才,奴才自然会走呢。”说完,请了个安,竟自出去了。
  那知当差这一去,如有电话一般,把妖怪又唤了来。登时上房内姨太太又带骂带哭的闹将起来,说:“妖怪已打发花轿来迎娶了,我不去时,又说要大人的命呢。”这时真把个伯纯急得没法。忽然记起东华门外有个日本医院最会看疯病,便忍痛将姨太太送了进去。却痴痴的向着空中道:“我拼化费些,送他到正走旺运的大日本医院去,托他保护着。看你有胆量,向那里找去罢!”说完,自觉人去楼空,百般懊恼。再也不耐烦在家里住,愤愤走了出来,想找个知已说话去。
  要唤人套车子时,那知自那当差的去了,再也没人来伺侯。
  便怒容满面,自己走到门房口。只听得里边一阵笑声,夹着一人道:“总统脚下也出了妖怪,不知那些警察做什么事?”又一人道:“警察虽凶,但能治人,不能治鬼。凭你宣布着戒严命令,那里防得住妖怪呢?”伯纯听了大怒,喝了一声。门房里便鸦雀无声,寂测测的溜出个人来。一见主人,忙道:“车儿已套着送姨太太向医院去。大人要出去时,怕要雇街车呢。”
  伯纯不觉长叹一声,自己惘惘的徒步出门,却不知到那里去的好,一想昨天见鹤山,把一件极大人情送给了他,倒不如找他去混一天罢。主意已完,便一步走向前去。
  好容易到了胡同口,忽转念道:“不好,自己叫大不大,到底也是个老前辈。如今徒步跑上门去,那些门吏是见惯朱轮华毂的,一见我时,不说老人家安步当车,倒要说李某做京官穷糟了,把一辆瘦出骨的驴车都卖去,吃在肚皮里呢。”正踌躇着,忽然一辆马车飞也似的撞来。伯纯那里还来能(得)及避,两边都收不住,那八尺高的马头早已直压上来。伯纯不觉“啊呀”一声,手足颓然,也不待车子撞来,早跌将下去,两个前轮便直向伯纯身上卷下。说时迟,那时快,车中早钻出个人来,惊道:“这不是李大人么?”真是:一鞭敲破长街影,名士几成车下魂。



  第二十回洗兵马将军应诗课
  破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