签事饭碗向新总长殷勤托付,才算没事。
  只厅长、司长的好梦。少不得暂且搁起了。
  那天是大总统特定的双十节,各机关一律放假。那些部员如破笼而出的群雀,一阵阵满京城里的叫噪跳踯。主事哩,雇员哩,一辈小老爷们资格浅、荷包小,不过青云阁一茶,至美斋一酒,中和园一戏罢了。签事大老爷身分大了,青云阁、至美斋嫌人迹嚣杂,不耐烦去的了。其光的公馆在手帕胡同,是崇文门大街的中段,交通最便利的地方,所以那些预先约下的过节同着玩的朋友都在他家聚集。
  他正在书房中等着,手里随手拉着本新小说,看见里边载着一首浓圈密点的闺情诗道:娉婷袅娜更风流,倚槛凭阑傍画楼。
  哀怨伤心愁绪里,郎离妾去觅封侯。
  不觉笑道:“诗做到这个地位,连我佐杂出身的也不由不赞赏哩。”说完提笔写道:读闺情诗,效作一绝。诗曰:放屁居然下气通,词人墨客更诗翁。
  无双第一真难匹,如此闺情吓煞侬。
  写着,自己看了一遍。笑着将那部小说一丢。忽听得背后一人抚掌笑道:“好诗,好诗!只骂得人太刻薄,仔细被那班大小说家逞穷劲咬去你肉罢。”
  其光回头一看,见是个华服少年,穿了件银灰三闪缎银鼠袍儿,玄色一斗珠的缎褂儿,粉脸乌头,出落得非常华采。只嫌装点过分,便不免有些油头少年的气味。其光却十二分的殷勤,忙立起握手道:“失迎了!怎一声也不出的进来了。”说完,把自己坐的那张椅挪上了半步。那人让也不让,便自坐了,向书桌上翻了一回,一册册书的撩过了,便笑说道:“老刘,你在部中得了新闻么?”刘其光是何等机警的,忙道:“没有啊!”少年笑道:“你预备着罢,这一个月内,怕有热闹戏瞧呢。”其光忙把椅子挪近了一步,悄悄的问道:“可不是有些更动么?”少年摇首道:“怕还不止更动。”其光急欲再问,忽听得一阵笑声,两个人嚷进来道:“他倒好,发明了这个秘窟,竟从没说过一声。今天这东道是敲定他的了。”一路嚷,一路闯进房来。猛见那坐着的少年,忽然声消气息,面红过耳,垂首鞠躬的立着。真是:不衫不履翩然至,竟使虬髯低首来。



  第三回郭先生探欢场奇境
  刘老爷演嫖界新规
  却说那进来的两人,一个姓郭,号铁珊,加料制造的脑袋儿,却装在个长不满四尺的身体上,人因都呼他作郭矮子,是前门外瑞源祥的总管。瑞源祥原是京里有数的钱号,同财政部很有些来往。矮子的手面本宽,又爱结交几个官场人,便同刘其光混熟了。一个是湖南明保觐见交政事堂存记的候补道尹王定侯,前清补过善化县,光复后署过实业司长,是外省有数的干员。
  两人正笑着嚷着进来,忽然见了那少年,心中一惊,态度便登时局促起来。亏那少年不甚注意,翻笑问道:“今天怎不约而同的都来了?”两个规规矩矩答应了几个是,各自坐定。
  那少年同其光闲谈了几句,觉那两人目目也舌结,很不自在,不觉暗暗好笑。想莫恶作剧了,也给他们乐一天罢。便立起身来笑向三人道:“今天总有约罢,再多坐便煞了诸君的风景了。”
  三人连说没有。那少年竟笑着走了。其光殷勤送出,见左右无人,低问:“部中到底有什么事没有?”那少年笑道:“改天讲罢,这也不过是新传出来的消息罢了。”
  其光没奈何,也只得罢了,只心里却非常的忐忑。送去了那少年,辘轳般的转着念头,一步半步回到书房。只见郭王两人像鼠子离了猫一般,在那高谈放论起来。见其光进来,齐将拇指举着笑问道:“不想你竟结交了这遮奢朋友!他来做什么呢?”其光也颇有得色,冷冷道:“节上没事,来闲走走罢了,那里便有什么事。”郭矮子啧啧不止,似穷措大见人尚主一般,眼看着其光大有涎垂一尺的光景。
  其光取出表来看着道:“章子文没同来么?”定侯道:“他多半要敷衍那阔叔爷去呢。”其光向矮子道:“他不是已派了吉林中国银行行长么?多半又是他叔太爷招呼的埃”矮子点头道:“此刻的仲麟竟是极峰一人之交了。林翼谋宠眷虽隆,但小行不谨,势炎太张。上头早知他是个跋扈将军,只碍着利害关系,暂难弃置罢了。”定侯道:“仲麟原有件绝人本领。
  人家做秘书,总不免矜才弄博,将本意改头换足。只他能平心静气,人家怎么样说,他怎么样写,不支不蔓,平正条达,绝非萧蒿虚有其表可比。有这样制诰才,自然要极膺宠渥了。”
  三人正议论着,忽一个人直笑进来道:“你们好啊!什么咀嚼不得,来嚼起吾家二叔来了。”三人抬头看时,却好就是那才说的章子文。那章子文身材短小,似十四五岁人,只面目的苍老,举止的乖觉,竟是个积世老人。他也读过几年英文,依着叔父章仲麟的声气,便从北京中国银行学习生一跃而为吉林行长。今日也是由其光预约下来的。那郭矮子是最性急的,一见子文,便嚷道:“人齐了,走罢!”其光道:“到那儿去呢?京里这些寻乐地,真玩得腻烦了。”矮子拍手道:“好么!
  自己住在这花草荟萃的手帕胡同,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