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着满园春色,还来人前作假惺惺态呢。”其光不觉一笑。
  原来那手帕胡同一带,是京城里著名的私娼窝巢。满洲人的生计本来极不堪的,不要说小家碧玉都有在财神面前作肉身施舍;便是那些天潢贵胄,黄带子、红带子哩,护国将军、镇国将军哩,穷得没奈何了,也只得饰其妻女,饮糟亦醉。光复以后,私娼愈盛,尽有几个铜雀歌姬、天宝宫女来点缀这首善花光。只是他们行踪既秘,接引綦严。没有极熟的人做这事提调,非特无从问津,并且危机遍地。像孙启木《北里志》所称铁叶铜盘的故事不难搬演。所以在京里的人,既把手帕胡同一带当做猎艳趣场,又把他看成胭脂虎穴呢。
  这日郭矮子逼着其光要去,定侯、子文也怂恿着。由不得其光不允,只得向里边转了一转,笑嘻嘻的走出来道:“你们定要做这事,我有约法三章,要你们用心确守。”矮子笑道:“尽管说,便三百条也守得,”其光道:“第一条,不许问他们的姓名居处。”矮子听了踌躇道:“陌陌生生的,不把这些话来敷衍,大家做哑子么?”其光道:“我原说你不能依的。
  你要问他们,你便别去。”矮子忙道:“依你,依你。”其光道:“第二件,不许问他们生涯好坏,”矮子道:“这又是什么意思呢?”其光笑道:“你原是个蠢才。一样是件买卖,难道你们四帮钱号有得行规,他们北京私窑便有不得嫖例么?”
  定侯、子文一齐大笑起来。矮子道:“今天要玩,没奈何,尽你骂罢!且问第三条呢?”其光道:“他们同你说话时,你须看着我,我向你努嘴时,你要一声也不言语。”矮子笑道:“这是把我做再进大观园的刘老老哩!我可没有这样呆。”其光冷笑道:“你原是个聪明人,仔细被我撮弄了,不去罢。”
  矮子着急道:“我的刘太爷,你莫尽玩罢!我原是个呆子,太爷可怜我,带我走一遭罢!”说得三人都笑了。其光问三人有车来没有,三人都说有。其光道:“左右不过几步路,我们散步着,教他们把车放到华东饭店罢!”说完,其光叫当差的分付赶车的去,四人却慢慢出了门。转过胡同西口儿,一直向南,不一回便到了华东饭店。
  这个饭店是京中著名的私娼机关,其光来过几次。侍者一见便知是那话了,殷殷勤勤的领到个极精致的屋子里。子文也来过一两次的,只有定侯同矮子没来过。仔细看那屋子,黑魆魆的虽不甚爽亮,里边的陈设却非常华贵。
  其光指着架巨大的八音器并一架刻银屏风道:“这是大内中物呢,庚子那年两宫走了,被日人偷了出来。这儿本是日人开的。玉鱼金碗,流落人间。这种陈设品,也和天潢贵胄沦落为娼,一室辉映哩。”定侯道:“这种东西怕不止这儿有呢。
  我前儿在某书铺,见部《原刻御批通鉴》,那书连着天地头足有半只桌子大小,上钤着乾隆宸翰御章,直是天家鸿宝,色香都古的呢。”
  矮子不懂那些话,连催着其光道:“条子,条子。”其光正色道:“你真个要见那话儿么?那便不该到这儿来了。”定侯、子文瞧着矮子只是笑。矮子急得跺脚道: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一回事?我真给你们蒙死了。”定侯笑道:“你今天认了晦气罢!我早听其光说,这一席是约着许多正经人在里头,专诚过节的。这偷偷摸摸的勾当,怕要搁着一天呢。”矮子道:“你们诓我呢,我只张着眼看便了。”说完,自燃着支雪茄抽他的烟去,似已察破众人的奸计,气度非常安适的样子。
  其光暗自好笑,一捻电铃,便有个侍者进来。其光含笑问道:“请的客怎样了?”那侍者说一概就来。矮子听了侍者的话,觉得不对。他本躺在张沙发上,一咯碌爬将起来道:“怎的你到底请的是谁啊?”其光道:“不过几个同寅罢了。”这一句话把矮子满怀高兴打得如水淋冰沃,没精打彩的道:“由你罢!”重向沙发躺着去了。
  那知头还没着实,帘子响处,一阵香风吹进个绝色丽人来,向众人呵了个腰,笑向其光道:“八大人总好哇!”矮子莫明其妙,只瞧着丽人发怔。其光携着丽人的手,送到矮子身边,指着矮子笑向丽人道:“这是有名的山西驴子,你们多亲多近罢!”说时,那丽人一支香酥腻滑的玉腕,强纳在矮子手中。
  矮子心上一阵糊涂,不知怎样才好,忙立起身来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引得众人哄然大笑。子文正端着盏茶端祥着丽人,止不住一松手,把茶盏都砸了。矮子瞪着眼道:“又有什么好笑呢?”众人越发笑起来,直把个矮子笑得紫涨着面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  那丽人挣脱了手,走到其光面前,携了其光的手,一个个问了姓名。问到矮子时,矮子正要答应,其光急向他努了努嘴,矮子便瞪着不言语了。那丽人觉得矮子神情古怪,笑问道:“这位爷给你们笑坏了。”矮子见其光没努嘴,忙答道:“没笑坏啊,我不过依着嫖律行事罢哩。”众人又笑起来。这一笑中又走进三个丽人来,都是云发垂绦,锦裙縩地,双眉抹黛,香辅霏朱。一个个问了尊姓大名,由其光提调着,介绍一人一个,只把先来的那个揽在自己怀里,咕哝着,笑着说着。
  定侯、子文在个中虽没甚阅历,却也对付得来。只矮子觉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