句什么话?”大将军指着燕儿道:“我也懒得说这些,你去问他罢。”
  燕儿想机会到了,便整顿全神,含着浅笑容光,向着瞿阁老道:“大公子原也很孝顺的,每日十二时总有七八地陪着老人家说话儿。近来踪迹却疏了。在大公子呢,原也是好意,老人家年纪大了,偌大的局面,精神怕照顾不到,所以在外今夜酒明夜酒的同部下诸将联欢。只由三公子眼中看来,自然要疑心到别处去了,便是一是二的说了出来。老人家气上来了,前儿大公子进来请安时,还挨着几脚的呢。”
  这一席话看似平常,却说得锋芒不露,流转自如,向健斋顶上轻轻的敲了一下,却又一点把柄也没有。瞿阁老今天却专替健斋解围来的,亏他异想天开,离了坐次,当头一揖道:“恭喜,恭喜,我还不知府上竟有这桩大喜呢。”这一来,倒把大将军同燕儿两人都蒙住了。瞿阁老却手舞足蹈的随口乱诌道:“木高则风摧,志高则谤至。我不想健斋世兄学问道德,竟值得人嫉妒诽谤起来。自古怀谗遭谤的像屈原哩,贾谊哩,那一个不是学问道德了不得的人。生子当如孙仲谋,何物老妪得此宁馨。老友,这是你家贝也太傅的积德,所以诞降出这天上石麒麟来,亏你还恨恨的屈他做孽障呢。”
  瞿阁老信口开河的说得正滑溜,却忘记了在大将军面前,说健斋的是,韬庵的不是,自不觉得,大将军却听出来了,冷笑道:“然则阿韬儿子居然是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了。”瞿阁老一听,才知自己说糟了,把老脸涨红了,嗫嚅道:“这,这不过是个譬喻罢了。韬庵世兄,人中鸾凤,天上日星,还有什么说的。古人说得好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两位世兄,一个是才高八斗,一个是勇冠三军;一个是明理辨微这士,一个是暗鸣叱咤之雄。自然一时合不上来。两只碗还有些乒乓,何况是两位人豪呢。老友,我劝你装些痴聋罢!像我这没尾巴猢狲,要半个不肖的还不容易呢。”
  大将军见他这一种嬉皮笑脸的样子,不觉一笑,真个把气平了些。燕儿见这样子,暗暗佩服尾生料事如神,想:“这老头儿竟有些魔力的。不给他一个厉害,赤紧的驱逐他去,永远不许上门,以后的事便难了。”主意已定,仍行了几巡酒。此时天已上灯久了,瞿阁老以为大功告成,要紧明天敲竹杠去。
  便辞酒力不胜,略用了些干饭,漱漱口便辞着出来。
  燕儿殷殷勤勤的提着灯送了他出去,直看他上了车才回转身来。只见大将军手里拿着一张八行书,气得把眼珠都努出来了,一叠连声喊:“揪这言行不符的老匹夫还来!”众人吓呆了,动都不敢动。还是燕儿平日伏侍惯的,赶上去缓缓的将他扶在个醉翁椅上,又柔声道:“大将军可要他还来?只他去远了,要有什么事,明天怕他规避不成?”
  说时偷看那八行书时,不觉心中一动,原来是一封瞿阁老给健斋的函,中间有几句道:昔吴朝歌藏簏入邸,陈思之宠遂衰。仆与尊翁同处久,轻重之权,十得七八,苟以万镒相许,则易为谋矣。
  又有几句道:
  闻宫中宠幸,无逾六姨与燕儿。足下苟感以至情,啖以重利,则浸润肤受之间,当尤易为力。
  燕儿见了,不觉泪流满面,跪在大将军膝前道:“小奴自邀殊宠,拔司洒扫,烧茶焚香而外,不敢稍希非分。今瞿某既这样说,小奴何敢置辩!请大将军先治小奴以罪,然后再究瞿某以侮辱闺闼。”说时,止不住眼泪直滴下来,却好又滴在大将军的手背上。大将军见他这春花着雨秋水凝波的娇态,早已怜且不暇,如何肯恨?这经这几点珍珠般的清泪滴在手背,沁人心头,不知不觉扶了他起来,叹道:“原没你的事,你尽立起来。
  便六姨也愚不至此,我只向那畜生算帐罢了。”便一叠连声喊传大公子。回上来说:“大公子已出去了。已吩咐着待一回来,便上这儿来呢。”
  又是燕儿连夜去通了个信,说这般这般,现正在火头上,还是托故回避的好。健斋听了,急得跺足道:“这老头子怎这样颠倒起来,既是写给我的信,怎又送了大将军那里去!”燕儿道:“那倒错怪了他。原是临走时遗落在地上的,偏又被大将军捡了起来。要是奴才不出去送客时,说不定还掩饰得过呢。”
  健斋不觉默然不语。尾生道:“如今只有先扬言着,说骑马掼伤了,托病不出,避他老人家几天,然后再想别法。至于燕儿,以后却也不宜多来。信上既牵涉了你,虽则一时掩饰过了,终究不妥,还是避些耳目的好。其余自有我在这里策画着,有烦你的事件时,再来通知你。”健斋、燕儿也只得大家应允了。真是:一时义利难分别,敌国起于兄弟间。
  第十二回鸦片烟中妙计
  鸨儿口内佳人
  却说健斋托病不出之日,即韬庵预备燃萁煮豆之时。他那老师季穆斋,原是读书人中的下流、篾片丛里的俊品。韬庵那里真个要收罗宋版书,不过借这名目好引他为爪牙。他也何尝肯替起庵仔细鉴别,不过借这名目,好与阔公子联络声气。两人已密商着多时了,想把健斋推倒,好据方大将军产业。现在听得燕尾生已做了健斋谋主,自顾左右,虽也有几个谋士,都不是燕尾生的敌手,便同委穆斋商量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