束,也不管好歹,就送子弟去读书,白花费了多少钱。念上几年书,连一个字还不认得。我听得说有一个姓张的,名字叫做东旭,是人家的一个逃奴。他领着一个儿子,无可糊口。到了一个村中,夸他大通,会教学,拿班做势,装出那假斯文的样子。那村中有个姓马的,就做领袖,替他纠合了一二十个学生念起书来。这姓张的虽认得几个字,却不多,教得别字连篇,可怜一村的人竟没有一个知道。有一读书人在那村中过,在他学房中歇脚,听他教一个学生的书道:「伯牛有疾,子问之,自庸执其手。』又教一个:「在下位,不拔上。」这人大笑而出,遂替他哄传,称他为拔上先生。牖字认不得还罢了,连授字都认不得,就公然去教学生,岂不可笑?他这样不通,教了几年,竟还发了财,真是异事。老爷如今开几个义学,延请先生宿儒,设帐一年,厚资馆谷。人家的子弟不计金厚薄,即穷无力者,只管来念。虽不能保得个个做秀才中举中进士,再没有个一字不识的,成就人家多少子弟。这件阴功却也不少。虽然使这些混帐不通的先生讨吃无路,原是他自己作孽,也怨人不得。况他不知坑了人家多少儿子,就饿死了他,天理当然,也不为罪。』【何不叫此等先生也来入学读书?】
  宦萼此时一心要行好事,二来又是新来的次妇人善意,二善相合,他就力行起来。腾了几间闲房子,接了向惟仁一家过来,请他掌管当铺。兑出十万金来做本,一分行息,专当与穷民小户,每年送他劳金二百四十两。又叫了邬合来监管养济院、育婴堂、棺材店、义冢地、各处事务、支放银钱、给散粮米,一年也与他一百二十金酬劳。又开了七八处义学,烦梅生请了几位老成在庠的通儒,平儒也在其内,每位一年金五十两。拨人承应,一日三餐上好供给,教训生徒,招揽有志上进者来念书。他又买了千亩良田,将族中这些穷户,凡系同祖传下者,不论亲疏远近,一年按人口大小给以衣食,有力者不在其内。又置了五千金佃房讨租,为这些人婚嫁死葬之费。就选了两位年高族长,一正一副,掌管出入。他把诸事都安排得停妥了,自己还在外边寻着好事做,勇猛力行,全无倦怠吝惜之心。
  一日清早,到了上元县衙门口。见有带枷者数十人,绳拴者约有百余人。内中还有妇人,都有差役带着。宦萼不知是甚么缘故,心中动疑。上前问那些差役道:『这都是些么人?为了甚么事?』 差人认得是宦萼,忙上前答道:『这是本县管下各乡各的排年里长,拖欠钱粮,拿来追比的。』宦萼道:『为何有枷的?又有拴的?』差人道:『枷的是早拿来的,今日到限,带来打比较。拴的是新纔拿到的,见了本官,少不得都要枷责。』宦萼道:『他们这几个穷百姓,能欠多少钱粮,就这样的枷打。』差人道:『欠户多得很呢,万人还不止。拿不得这许多,这都是为头的,追比着他们,好叫他催征。』宦萼又道:『一户也该多少?』差人道:『这个不等,也有欠几钱的,还有欠几分的,成两的少。虽没有甚么多欠,总起来银数就多了。』宦萼道:『他们欠的既不多,何不完了,了却一件事。』差人道:『人户多了,这都是那穷苦极了的百姓。无衣无食,要一个钱也是艰难的,如何得能够完官?』宦萼道:『怎么又有妇人?』差人道:『他丈夫躲得没影,小人们空回要受责罚的,不得已纔带了妇人来抵搪缴批。』
  宦萼听了这番话,又看见这些贫民形状,甚是不忍,激出一腔义气来,道:『甚么话?为民父母,不能体恤民情,这样的穷百姓,还拿来胡敲乱打。【这却是呆公子,不知做官的苦。】一个良善好民,又不曾做强盗,做窝主,为何拿人妇女?【余谓话虽是呆公子,心却是大菩萨。】都替我放了,我替他众人一力全完。』众差人不敢不依,都把项上的绳子解了。众人听见说他一力代还,跪在地下,响头磕得震耳,那些带枷的也两手扶着枷叩首。宦萼道:『你们起来,我会了知县放你们。』众人欢呼踊跃,一个个欢欢喜喜,不像先那样愁眉苦脸的了。宦萼催马到衙门口,道:『进去对你们本官说我来会他。』那阴阳生往里飞跑。顷刻,仪门大开,阴阳生回道:『请老爷马上进去。』宦萼昂然直入。进了仪门,见知县在甬道旁拱候。原来这知县的祖与宦实是会榜同年,他还算宦萼的年侄。宦萼忙下了马,他让进后堂坐下。门子送上茶来,吃罢接去。知县见宦萼满脸怒容,道:『老年叔尊面为何有不豫之色?』宦萼道:『我纔在衙门外,见许多穷百姓,一个个披枷带锁。问起来,说是拖欠钱粮的甚么排年、里长。【这的的确确是公子话,他不知排年、里长是何物。】众人该钱,拿着他们枷打,也忍心么?况且说这些欠户,连衣食都没有,为民父母的,还该可怜他纔是。就是这些排年、里长,也未必都是有钱的人。别人不得与他,他未必能够代还,就打杀了他也没用,这不是屈棒打平民么?』那知县通红了脸,满面愧容,道:『老年叔见教得极是,小侄也是无可奈何。目今军需紧急,一时应付不到,上台就要参处。在他众人还易于为力,不得不加棰楚。小侄不但没有这些银子替他们代偿,况从来可家中驮了银子来做官的呢?既从事簿书,自己的功名要紧,仁慈恻隐四个字就提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