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子,成个月连油星儿也不见。灯是久不点的,有月的日子多坐一会,无月之日早早便去睡了。至于衣裳,好的准了赌账,与人去了,卖也卖了些。有不值钱略象样些的,都当了日用。剩下破烂的,当卖不得,拼拼补补,遮体罢了。』宦萼道:『你身上这件衫子好像百家衣,太难为情。把你当票拿来我看。』屈氏在一个旧拜匣里,【旧拜匣,妙。好的卖是卖掉了。】拿出一包票子来,约有百十张。宦萼道:『你可认得票子上这种字是些甚么东西?逐张念与我听。』屈氏道:『我都有字记在后边呢。』原来这屈氏写得一笔好字。【此写屈氏认得字,非夸其聪明。江南当票上别有一种字,不然,宦萼既认不得,屈氏又记不得许多,将奈何?故说他认字,便益于查耳。】他遂一张一张的都念与宦萼听。宦萼把他穿得着的衣服,并几件丁香簪棒被褥之类,都把票子接过来,别的仍叫他收起。将这些票子本利一算,该二十多两。宦萼道:『我若把银子与你,怕你丈夫又拿了去赌,我替你赎了来罢。你家这个老头子,明日以后不必打发出去了,留着家中使唤。你家柴米我都送来。』屈氏叹道:『我们有甚么补报老爷的,老爷这样的恩情到我?』宦萼道:『我怜你是宦门之女,嫁了这样不成器的丈夫,故动了一点慈心,岂望你报?』 
  正说着,那老妇同牧福来了。老妇路上已将屈氏上吊,亏这人救活,并将要典他的话,对他说了。他一进门,就与宦萼深深打恭道谢。宦萼看他有二十四五年纪,好一个齐整少年,也穿得褴褛不堪。暗叹道:可惜这样个人品,却做这样的下流事。那牧福问道:『请教老爷贵姓?』 宦萼道:『我贱姓宦。』牧福又深深一揖,道:『原来是宦老爷,晚生何幸得遇?』只见屈氏柳眉剔竖杏眼圆睁,粉面通红,向着牧福道:『我已是吊死了,蒙宦老爷救活了我的命,如今许替你应那姓刁的同众光棍的赌账。你早想要把我典与那刁姓的,你如今写文书,就典与宦老爷。』那牧福低着头,红着脸,不做声。【此所谓无羞之心非人也。人虽下流,此心幸未丧尽,故后尚能自新。】宦萼道:『这凭你愿与不愿,也不强你。』屈氏又道『你把我典与老爷就罢,若典与姓刁的,我叫你人财两空。』牧福道:『你不用着急。既蒙老爷救了你,又肯替应欠账,自然该的,还有何说?』就取了纸笔,亲笔写了一张将妻典银的文书。夫妻同画了字,递与宦萼。【充古好因南色而弃妻,牧福因好赌而典妻,勿谓作书者过言。余亲见江宁有一妓曰卓二官,系扬州人。厥夫酷好嫖而无资,因命妻接客,得他人之嫖金,以作己之嫖资。不知此辈人心肠是何生法?】宦萼道:『明日他们说多昝来?』牧福道:『说是早饭后来。』宦萼道:『等他们来,你留他们坐着,我自有道理。』说了,就告别上马而回。
  到了家,叫小厮送了一担米两挑柴一千钱到牧家去。他然后到府尹衙门来,会见了乐公。乐公一见便道:『年兄前日替两县穷民代偿拖欠,这一番义举,不但万民衔恩,就是两县也受德不浅。诚所谓惟大英雄余本色了,我学生不胜敬仰。』宦萼道:『这是家父怜念小民的一点慈心,晚生遵而行之,何敢当老先生过誉。』乐公询其来意,宦萼便说,『有一牧舍亲,他令先尊曾莅任太守,他年幼无知,被众光棍诱赌,将家俬输尽。』并恶棍刁桓伙同赌局屠四,勾他输了银子,希图奸骗他妻子的话说了。道:『求老先生重究,以警刁顽之辈,牧舍亲一家生死皆衔恩德矣。』乐公生平极恨的是赌博,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,听说刁桓的这些坏处,勃然大怒,命传番役到了面前跪下,吩咐道:『你们众人明早同宦老爷的管家,去将那些赌博光棍全拿来。若走一个,重处不贷。再将开赌场姓屠的,一并拿到。』众人应诺下来。宦萼也就辞了回家,叫众番役到他家中,道:『明日你们去拿人,那姓刁的并众光棍身边都带着银子,你们只管搜了去用。拿到衙门动刑时,加力打那厮。我过后知谢你们。』叫家人待他众人酒饭吃了去了。次早,众番役约了宦家小厮领路,同去拿人。
  再说那刁桓他常来牧家走动,久矣看上了屈氏。不想卢牧福刚刚输了他银子,他是光棍中的魁首,遂约了众人,终日在他家打闹,料道牧福不得不走这条路。今见牧福把屈氏典与他,满心欢喜。他预先都与众光棍说明,牧家那里来的银子他都代还一半,向着牧福只说全还。众人见牧福穷到这个地位,这项银子也有八分置于度外的了,今得一半,还有何说?遂一同八九个人说说笑笑而来,好生得意。那刁桓满心今日要与屈氏做新相知,穿了一身新衣,摇摇摆摆,都到了牧家,方纔坐下。那知这些番子们在左近四散看着,见这一起人进去,知道是了。哨了一声,同走了进去,不由分说,都套上了锁,带到天井中拷吊起来。这些番子都受了宦公子之嘱,将众人先打了个下马威,然后都在房檐上高高吊起。那众光棍还受得些苦,这刁桓他是个娇养子弟,如何奈得?杀猪也似的叫。身边带来还人的银子,尽行奉送。众光棍身上有带着赌本的,也都倾囊相赠,方放松了。带到衙门中来,正值午堂,乐公略问了几句话,每人三十大板,一面大枷。刁桓系为首光棍,屠四系开赌之人,各加责十板。众人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