需要紧,还是这未定济否之琐事要紧?』史公更怒起来,道:『为朝廷保守封疆,何为迂阔?要说军需要紧,这难道不是为朝廷出力么?』牛道:『二位老先生既说朝廷不认,愿倾家赔被,与其获罪而后赔,何不今日竟慷慨任之。且使朝廷闻知,更见二公忠义,岂不简捷更妙?』众人附和道:『牛老先生这一论,真痛快妙极,虽圣人复起,不易斯言也。』乐公此时也忍不住了,便大声道:『诸位老先生皆食禄仕朝,难道只我二人是朝廷臣子么?我二人并不是舍不得家赀,但此是一时立等要用,目下措办不及,恐缓不济事。若可以为,早已自行,又何必请列位来计较?更何必向老先生苦恳?』牛冷笑道:『二位做忠义豪杰的人,志向自然与人不同。弟辈碌碌,原不足与议。』就立起身来,冷笑了一声,道:『奋不顾身者自是圣贤,而明哲保身亦非迂阔。』众官也就起身,道:『牛老先生所言有理,我们且别过,不要误了二公的正务。』汲断金极赞道:『列外音位。先生,【音生。】瓦们且弃。』【言是极。】遂大家鼻中冷笑而去。史乐二公送他们去了,复坐下。史公长叹道:『弟先以为老先生尊言太过,此时看起来,真是朝廷之上,朽木为官;殿陛之前,禽兽食禄了。』恨声不已,复道:『汲黯矫诏发粟,真铁汉,真忠臣,何古今之不相及也若此?』乐公道:『此辈庸人,不足与较,且相商此事要紧。为今之际,尊意若何?』史公道:『弟此时怒激于中,意不能想出一条道路来。且事在匆忙逼迫之时,又不能从容缓议,实在没法。』又叫书办将凤督马的来文与乐公看了。史公道:『事将奈何?先生有何高见?』乐公道:『弟倒想了一策,尚不知如何?此时传了两县来,命他传谕合城大铺户,百金以下本钱者不必论,三五百金以上十数万金以下者,叫这些人明早都到敝衙门。屈老先生的大驾,也到敝署去。我二人以婉言劝之,激以忠义之气。那三小县穷民一年出数十养兵,难道这一个大京城两县铺家凑不出三万银子来?』史公想了一想,道:『老先生此想虽妙,便恐未能。』乐公道:『老先生何以见得?』史公道:『那三县的人岂都是一心向义,专为捐助朝廷的?他要顾身家性命,保护父母兄弟妻子,不得已而出者居多。况是大势使然,十家有七八家出了,那两三家就不得不出。且每年一家只出五金,力还易为。这三万金要一时拿出,他自己又无急难,如何肯舍?况这事又不是强逼得人的,且堂堂臣宰尚犹如此,而何况于闾阎之小民乎?』乐公道:『弟也想到此处,偌大京城难道没有四五千大铺户?每人不须十金就够了,恐也还易举。』史公道:『若做得来,是极妙的了。先生请回,今日赶着命两县去传,明早弟到贵衙门来。』乐公作别而去,史公也回家去了。乐公一到衙门,就传了,两县吩咐了约于明早饭时齐集衙门。
  到了次日,史公老早就来了,吃了便饭。到已刻,两县进来禀各铺户到齐了。呈上两本册子,两县各开地方铺家的名字。二公看了,恐衙门丹墀窄小,人多站不下,遂同步到大门外来。把上项的事说了一遍,并要他们乐助这宗银两,说了许多的忠义的话,又道:『这也不强你们,但出在你各人心里。愿出多寡,就注在各人名下。』说完,吩咐两县叫把那花名册拿与他们亲自去写。他二公进来,两县吩咐书办拿了册子叫人去写数目。二公在堂闲话,外面传进一角文书,系毫州知州金苏的申文。书办拆开了呈上,乐公看道:
  南直隶毫州知州金苏为恳恩旌奖节烈以励人心事。流寇大队尽驻汴梁,其游贼四出劫掳,民间子女多遭淫掠。职所属离城百里,有一节义村烈妇余氏,系何光卫之妻。年十七,适光卫,今始十九。闻贼将至,知其地贼所必经。烈妇即以针线密缝衣裤,预为死计。明旦寇至,乃抱幼女同从侄女唐氏妇走避。道遇贼,即投水中。既没复浮,仰见唐氏妇尚伫溪畔,乃大呼曰:『汝欲出丑耶?可速下。』于是唐氏妇亦投水死。三旬寇退,光卫归家,循溪十余里得烈妇尸,尚紧抱幼女,而唐氏妇附焉。时值盛暑,已经匝月,两尸面色如生,毫无腐秽之气,见者无不惊叹。地方呈报到职,据实通详,祈恩旌奖。毫州之地正当孔道,贼若南侵,决不舍此而出他途。今旌奖二氏之贞节,不但使妇女闻知,舍淫就义。亦可激励男子,奋忠义之心,或可守此弹丸之地。云云。
  乐公看了,递与史公看毕,叹道:『一乡僻女子能知死于节烈,而须眉男子食朝廷之禄,反俯首从贼摇尾乞怜,是何心哉?』乐公即吩咐本房做本,题请旌奖。到午后,两县送进册子来。二公翻开一看,许多当铺、绸缎铺、金珠铺都是一两二两的居多,三两五两的还有些,一个十两的也没有。翻到后边小铺户来看,尽是一两。或见一个钱米铺鲍信之,注着助银一百两。【真是空谷足音,不得不惊。】二公惊讶道:『多少大铺家连十两的也没一个,他一个钱米铺能多大本钱,肯出这些,必有缘故,叫他进来。』衙役出去传呼,鲍信之随了进来,跪下,二公道:『你起来。』他便立起。乐公道:『近前来。』他走到跟前。乐公道:『两本册内上,两县的约四千多人名,十两的并无一个。你有多少家俬,就肯捐出一百?』鲍信之又跪下,乐公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