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的,都抱不平。幸亏其年考试,金哥考名文贵,便进了学。秀英心上稍宽。
  一日,高先生到门,请秀英出见。说道:“敝东程老先生久爱令郎才学,有女素娥小姐,欲配令郎,晓得已对胡氏,故不提起。今闻胡女已死,正好成此良缘。”秀英道:“只怕攀高不起。若程翰林有心俯就,这是愚母子千万之幸了。”随叫金哥作揖致谢。
  先生去后,明日就请过父亲陈老者,领了外孙到先生家求媒,遂定了亲。程翰林一些聘礼不要,便于来春入赘。满月回门,妆奁之外,又以千金相赠,教他赎回旧房居住。斯时,秀英年交四十,媳妇进门,既有厚奁,又权贤淑,万分欢喜。正所谓:“运退遭人弃,时来得意多。”今且按下不表。
  再说胡君宠正在宦途得意之时,却问枉了一件人命事,被上司参勘,革职治罪,即日就要收禁,吓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。本是外强中干的人,被这一急,顿时痰涌而死。
  从来说:“树倒猢狲散”。官府死了,侍从人役走得罄尽,弄得孤儿寡妇,门冷如冰。兰芬悲悲切切,想及热闹时节,越思念丈夫起来。一夜朦胧睡去,只见一青衣人走来,问道:“你要见丈夫么?我领你去见他。”兰芬巴不得要见丈夫,跟着就走。走到一所大宅门口,其门尚闭,旁有一窦。那人道:“你要见丈夫,从此进去。”不觉自己立脚不住,两手据地帖入窦中。走过前厅,直至内堂,堂上坐着一位女子,仔细认去,却认得是秀英模样。自觉羞惭,又被秀英看见,不及躲避。欲要行礼,手又伏地,不能起立,只得爬向膝前,摇尾而言:“向承周济,感激不忘前日令郎远来,卧病在床,不能接见,非过慢也。承借金子,将来必当补报。”只见秀英大喝道:“畜生讨死呢只管摇尾甚么?”走过一个丫鬟,将一根短棒,照他背上打来,打得疼痛异常,又将他一脚踢开。不敢违抗,俯首而行。不觉到厨房下,见一管家婆烹调蔬菜,桌上摆碗肉羹,馨香透鼻,甚想要吃,乃在养娘身边,左右跳跃,蹲足叩首,欲求一块余肉充口。被他喝道:“畜生讨死了”拿起一柄火叉,当头打来。连忙逃走,奔入后园,看见丈夫、儿子都聚在一处,细认之,却是犬形,回顾自己,亦已变犬,乃大骇,不觉垂泪问丈夫道:“何以至此?”其夫哭道:“你不记得陈家书房内借金子时立誓么?负他不还,来生做犬相报。冥中最重誓言,今负了秀英之恩,受此业报,悔已无及”儿子又哀哀哭道:“今日之苦,都是爹娘负心害我的,”心中益发不忍。但腹中馁甚,觅食要紧。于是夫妻、父子同至园中,绕鱼池而走,见有人粪,明知龌龊,因饿极,姑嗅之,气息亦不甚恶。见丈夫、儿子攒聚先啖,咀嚼有味,不觉口内流涎,试将舌舔,味觉甘美,但恨其少。见有童儿池边出恭,所遗是干粪,以口咬之,误堕水中,意甚可惜。忽闻庖人传主人之命,于诸犬中选一肥壮者,杀以烹食,缚其儿子而去。儿子哀叫甚惨。猛然惊醒,汗流浃背,乃是一梦,身子却在床上。
  天色将明,细想梦中之事,痴呆了半晌,但想:“丈夫已死,儿子尚在,难道就要去变狗?”忽见一丫鬟慌慌忙忙走到床前,道:“奶奶,快起来,书童方才来报,公子昨夜昏迷不醒,满口鬼话,不知何故,快去看看”兰芬惊起,走到儿子卧所。只见儿子倒插双睛,直视其母道:“兰芬妻子,你可晓得?冥王以我家负了陈氏之恩,有合家变狗之誓,明日即同儿子往陈家投于狗胎,一黑毛的是我,一白毛的是儿子。你因阳寿未终,当于三年后托生陈家做狗,以践前誓。”娟娟亦在床前,知是父亲附魂说话,痛哭不已。病者又道:“唯你守志不变,与金哥尚有夫妻缘分,得免此难。”兰芬见言与梦合,唬得毛骨悚然,方欲再问,已作犬吠而死。合家大哭,教人营办后事。
  自此,兰芬深悔前非,打算归去偿还金子,把女儿送去成亲,遂叫船扶柩还乡。又想:“秀英正在困苦,还金送女,定然欢喜,可释前恨。”那知一到家中,打听金哥已娶了程宦之女,家道复兴,因向娟娟道:“我欲嫁你过去,如今他已有妻子,这便如何?”娟娟含泪道:“他家道我已死,自然另娶。但我去为婢为妾,也说不得,省得转世为狗”兰芬听了,又如心上冷水一浇,便道:“罢,罢,罢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婆,及早登门请罪罢了”正是:
  纵教挹尽湘江水,难洗今朝满面羞。
  其时,正值秋试,金哥已中了乡榜。不特秀英婆媳快乐,即程翰林亦喜得佳婿。
  先是前一月,秀英梦见胡君宠父子到来,伏地谢罪道:“我因负恩托生宅上,只求收留我女,须念他以死守节。”说罢,忽变为狗,钻入灶下。醒来天色已明,忽闻丫鬟们说:“昨夜灶前生下两只小狗。”甚以为怪。想道:“如此看来,胡君宠定然死了。”起来述与儿子、媳妇知道,各皆叹异。及后有人来说:“胡君宠罢官后,父子俱死,母女今日回家,前言女死是假的,女儿立志不肯改嫁,悬梁自尽,亏得救转。今日归来,仍欲送女儿完姻。”秀英听了,便对儿子道:“他女若在,正与前梦相合,还当娶他为是。”金哥只是摇头。素娥道:“官人差了,他为你守节,岂可负他?”
  正在谈论,只见老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