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安,便对丈夫道:“吾日来病势愈重,恐不能久持,作速娶亲为妙。”元美依言,遂草草择了合卺日期。唐家亦忙忙打算嫁女。迎娶礼文,不必细说。
  长姑自进门后,夫妻和顺,固不必言。因婆婆卧病在床,绝不作新妇样子,早上起身,即往婆婆房中问安,检点汤药。王氏在病中,见新妇殷勤着肉,亦甚欢喜。必昌虽系新婚,日夜陪侍母亲,不归新房歇宿。长姑亦深服丈夫能尽孝道。只是病势一重一日,不上满月,王氏早呜呼哀哉了。必昌哭泣尽礼。长姑痛念婆婆娶我为媳,侍奉未及一月,不能孝养,更哭个不了。元美见新妇如此哀痛,反来相劝。且见料理诸务,井井有条,性格又和平,特人接物,处处周到,妻子虽死,不忧无人当之,心下稍安。一到丧事毕后,即将银钱账目交代下来,饮食动用,悉托长姑管理,空下儿子功夫,令其认真读书,以图上进。
  长姑自当家后,早起夜眠,克勤克检,比婆婆在日更加精细周到,作事什停九妥,仆妇下人没有一个不畏服的。服满之后,生了一子,举家欢喜。
  元美自得孙后,存心愈加仁恕,济鳏寡,扶孤独。亲友有急难事解囊资助,乡党之受其惠者甚多。媳贤子孝,上和下睦,正是一家无忧无虑,一日好一日的时候了。那知变生不测,乐极悲来。其年,元美已六十七岁。村中痘气大行,病死者甚多。必昌亦染痘病,不数日身亡。其子方交三岁,亦相继病殇。斯时,长姑方丧夫,又丧子,弄得全无主意,唯有呼天抢地,日夜悲号而已。元美遭此大变,如青天打一霹雳,惊得呆了,悲泪不止。有德夫妇恐女儿苦坏身子,时来劝慰,总难解其愁苦。若使马家子侄众多,就别房诸子中承祧一个,也好接续宗嗣。无如数代单传,绝无宗族,即欲承继一人,也无从觅处。人皆谓天绝好人,几疑为善无益,每为元美不平。孰知天心佑善,更有一番奇奇怪怪作用,后来到底不爽。此意慢表。
  且说元美见家中死丧相继,终日闷坐,翁媳媳在家,楚囚相对。一年之后,有与元美相好者,劝其娶妾生子,以为宗祀计。元美道:“吾本有子有孙,一旦子亡孙死,是天命所该,应无后。况肯作妾者,大抵小家女子,嫁我垂暮之人,岂能相安?恐怕子不能生,反弄出许多丑态来,白白污辱门风,更不好了。此事断断不可。”又有劝其续娶者。元美道:“若要续娶,再婚之妇,自然不讨,必聘人家闺女。吾年近七旬,而娶少女,一旦身死,又添一个少年寡妇,不是害了他一生么?况或女性不良,吾死之后,任意胡行,以致家业耗尽,徒作话柄,则又何苦而为之?吾命该绝后,只好顺天安分,度此余年罢。
  长姑闻之,思量公公所说也却有理,然马氏累世积善,难道宗祧灭绝,竟做若敖无祀之鬼不成?只有劝得公公续娶,后代之延还有一线可望。“吾思老年生子,亦是常事。况公公年齿虽高,看他精神尚奸,何以见得不能生育?”
  一日,呼小婢分付道:“今晚老相公宿处莫将溺器送进,取一灰畚箕放在床前。如老相公问起时,只说溺器失手打碎,今晚买不及,如夜来小便,即溺在灰畚箕中便了。你明日早上取畚箕与吾看。”小婢不解何意,到夜,果依长姑所言安放。元美问起,也如长姑所言对答。元美待下本宽,并不责备一语。
  明日清早,小婢果取灰畚箕与长姑看。长姑见公公所溺之处,灰迹甚深,并不散乱,因思:“公公先天尚足,定能生子,可以续娶的了。”但又思:“续娶婆婆,必得性格温柔,婆媳间方能一心一意,合得日子来。倘如公公所言,果娶一个不好的,情性乖张,作事颠倒,平日摇唇鼓舌,欺老吓小,弄得家中时刻不宁,不唯生儿无望,公公老年人如何受得这般气苦?是无益而有害,我反是一个罪人了。若但据媒人之言,说好说歹,总未可信,要得一耳闻目见,果然好的,方可放心。”思来想去,不止一日。忽然拍手道:“有了,有了!吾家妹子幼姑,为人谨慎,性气和平。平日吾说的话,百依百顺。娶得他来做吾婆婆,既得生子传代,又与吾同心合意,方是万全无失。但恐老少不对,爹娘不听。”踌躇一晌,道:“必须如此如此,不怕爹娘不依。且待明日回去面求便了。”但未识长姑回去若何说法,有德夫妇听与不听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三回
  棋分黑白定高低,绝处逢生始出奇。
  八十老翁延似续,当先一着少人知。
  话说长姑思聘妹子为姑,一夜不曾合眼。绝早起来梳洗,即唤轿夫伺候,一身素服,外面罩件色衣,走向堂前告禀公公道:“媳妇今日回家探望父母,去去便归。公公万勿他出。”说罢,即乘轿而去。元美见媳妇匆匆而去,只疑家中有事,也不去问他。“但叫吾在家等着他,毕竟回来有什么话说了。”按下元美一边。
  且说长姑轿子一到自己门首,便有人进去通报。有德夫妇闻女儿归家,迎出厅来。幼姑见小弟闻大姊归来,也跟随出来迎接。有德见女儿衣服外面罩件色衣,便想道:“他是最讲究道理的,今日为何改起妆束来?”正欲开口,只见女儿一到堂前,双膝跪倒,两泪交颐,放声大哭,道:“马氏后代绝矣!女儿异日必作无祀之鬼,水无出头日子!望爹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