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微明亮,忙披衣而起,衣襟里取出一包未药递与玉仙道:“天晓时可烧滚汤,将此药和入乘热令毓秀□□□□□浇洗,旦夕之间,自然平复。今晚夫人慢寝,等候则个。”玉仙道:“千万早来,莫行耽误。”嵇西化叫一声“夫人安寝”,便起身而走。玉仙披衣相送,行至门口,两个对亮光复相偎相抱,耍了一会,一个闭门觅睡,一个缘墙以归书室。
  次日,嵇和尚因闲暇无事,诵了一日《金刚经》。夫人听了欢喜,说这沙门虔心持诵,焉得佛爷不显应呵!三餐斋供极共恭敬。嵇西化口虽诵经,两只眼珠只望着天色,巴不得日光霎时间滚下山去。坐一会,站一会,走一会,呆一会……天,可怜见也有晚的时节!不觉金乌西坠,玉兔东升。家僮点了灯烛,搬出晚膳,伏侍嵇和尚吃罢,收拾盘碗,闭上角门自去。嵇西化移梯爬过墙来。玉仙接引入房,和尚便要动手,玉仙道:“且待夜阑人静作得,恁地性急。”嵇西化道:“小僧盼了这一长日,好生难过。今已亲傍玉体,怎地不趁早干事?还待什么吉时良候?”玉仙笑道:“不是这等说。你岂不见我卧室一带是五间么?右首两间,乃四奶奶劳氏为房;这左边两间,是我栖止;居中这一间,留为公座。两座花园,都如此置设。这劳奶奶不时到我这里闲谈消遣,这会儿倘踅过来时,老兄如何躲闪?”嵇西化道:“奶奶这话甚是。昨晚与奶奶携手在花阴下讲话的,莫非就是那人?”玉仙道:“正是他。你在何处瞧见?”嵇西化道:“昨夜我溜上墙顶正欲跳下,猛见奶奶二人叙话,蹲于梯上窥觑已久,俟他走了方来扣门。奶奶不要怪!和尚说,劳夫人玉貌不减于奶奶花容。那会儿小僧忒煞动火,不要讲什么斗云握雨,若得近傍着他温存半晌,死也甘心。”玉仙变色道:“哦!彼是天姿国色,我乃鄙貌萎容,你在此做甚?可往他房中作耍!”嵇西化慌的跪倒,磕头道:“我的奶奶呀,小僧因话讲话说到这关目,奶奶为何认真发怒?和尚该剐,该剁!该切!该!望奶奶宽恩饶恕!”玉仙抱住笑道:“秃厮起来,我自说耍,何必恁地着忙。”嵇西化两手扯着耳朵,笑嘻嘻道:“奶奶着恼,教小僧措身无地,今得开恩,恰似法场中一纸就书发到。”玉仙瞅眼道:“活贼,不要这般假小心、最大胆,我量你那一颗歪心,兀向着那人哩!”嵇西化道:“小僧嚼舌,出于无心。奶奶恁的猜虑?”玉仙道:“我穿下一双草鞋在你肚腹走的几个回往,你那贼板肠,岂不省心透彻!”嵇和尚道:“咦,你说,你说!省的我什么不知?”玉仙果参透和尚思事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一回 劳夫人梦里簪花 来毓秀灶前说苦
  诗曰:画鼓频催声韵悠,芙蓉遍插美人头。梦中色相机先露,一段良缘逐水流。
  话说王玉仙因嵇西化一言落巧,极赞劳我惜之美,不觉醋心萌动,变色道:“自古说‘要知心腹事,但听口中言。’那‘死也甘心’四个字,谁教你吐出来的?读书人有三到:眼到、口到、心到;和尚们有三毒:眼毒、口毒、心毒。你那两个圆秃秃、光溜溜眼珠好生利害,瞧那女人妍媸美恶,不放一毫儿空哩!况我等女眷们将自己姿容较别人颜色,岂不识的好歹?劳夫人皓齿丹唇,发云鬓,丰姿艳冶,肤若凝脂,比我丑陋之姿胜过数倍。不要讲你等男子瞧之羡慕,便我女辈见了亦自相怜。你讲他玉貌不减于我是面腴诡言,非知心实话,我焉得不恼?贼和尚,你想是么?”嵇西化笑道:“我的奶奶,说的不差,字字钻透肺腑,就如活佛一般。小僧怎敢打诳语?委实见了那人,心下有些动念。”玉仙道:“这是不必讲的。你单论我二人容貌,孰为上下?”嵇西化道:“劳夫人乃月里嫦娥,王奶奶是蟾宫仙子。细加评品,纤忽无差。”玉仙道:“一油嘴,可见出家人生成的奸巧!罢、罢、罢、你自去罢!今日尚然如此,向后心迹可知。”嵇西化又跪下道:“小僧并没一言欺蔽奶奶,何故奶奶反骂小僧奸巧?教人实把撮不定。呀,好苦耶!”玉仙笑道:“我家唤你诵经祈子,不教你耽饥受冻,有甚苦呀?”嵇西化呆瞪着两眼,径不则声。玉仙道:“谁把你做哑狗卖,恁地闭口无言?”嵇西化道:“小僧也没甚话讲,今夜生死,只恁奶奶发挥便了。”玉仙推道:“你去罢,莫在此胡缠!”嵇西化一头滚倒地上,抵死不动,王玉仙笑做一堆。两个半真半假地缠了一会,不觉已是二鼓。玉仙将和尚搂抱起来,熄灯就寝取乐,不题。
  且说来金吾第四位夫人劳氏,当夜吃罢晚饭和侍儿小兰到玉仙房中消遣。行至门首,忽听得有人笑说;侧耳再听,是一个男子声音。我惜悄悄唤小兰踅转居中房内,爬向高处隙中窥觑,将二人耍笑光景瞧的清切。但言语说得轻巧,听的不甚明白。直待灯灭之后,才从后轩踅回房去。令小兰煎茶。小兰道:“夜已深沉,又无客至,夫人煎茶何用?我惜道:“我一霎时心烦口渴,遍身似火烧一般十分难过,故思茶吃,快快煎来!”小兰道:“好端端出去步月,为何陡生渴疾?莫非罗衣单薄,受了些风寒呢!”我惜叹道:“痴丫头,你省的什么?我这病内热外凉,非伤风露,内心事不乐耳。”小兰道:“老爷虽然远出,不久便回,夫人何必忧郁?”我惜怒道:“我身子甚不耐烦,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