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大军机身前,附耳说了一遍。徐大军机平时虽然装痴做聋,此时忽然聪明了许多。王博高说一句,他应一句。等到王博高说完,他统通记得,一句没有遗漏,便笑嘻嘻的道:"准其照老弟说的话去办。折稿还是就在我这里起,还是老弟带回去起?依我的意思,会馆里人多,带回去恐怕不便,还是在我这里隐瞒些。"王博高因为要在老师跟前献殷勤,忙说:"老师吩咐的极是,门生就在老师这里把底子打好了再出去。"徐大军机忙叫人把他带到自己的一间小书房里,等他把折稿拟定,彼此又斟酌了一番,王博高方才辞别徐大军机,拢了稿底出来,也不回会馆,竟往前门大栅栏黄胖姑钱庄而来。
  到门不及投帖,下了车就一直奔了进去。店里伙计见他来的奇怪,就有几个人出来招呼,问他贵姓,找那一个。王博高说:"我姓王,找你们黄掌柜的。"伙计们便让他在客位坐了,进去告诉了黄胖姑。黄胖姑走到门帘缝里一张,是个不认得的人,便叫伙计出去探问车夫,才晓得他是户部王老爷,刚打军机徐大人那里来的。黄胖姑便知道他来历不小,肚里寻思:"或者有什幺卖买上门,也未可知。"连忙亲自出来相陪。一揖之后,归坐奉茶。彼此寒暄了两句,王博高先问道:"有个贾润孙贾观察,阁下可是一向同他相好的?"黄胖姑是何等样人,一听这话,便知话内有因,就不肯说真话,慢慢的回答道:"认虽认得,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,一向并没有甚幺深交;就是小号里他也不常来。"王博高道:"他可托过宝号里经手过事情没有?"黄胖姑不好说没有,只得答道:"经手的事情也有,但是不多,也是朋友转托的。"王博高道:"既然如此,就是了。"说完,便问胖姑:"有空屋子没有?我们谈句天。"胖姑道:"有有有。"便把他拉到顶后头一间屋里去坐。
  这间屋本来是间密室,原预备谈秘密事的。两人坐定,王博高就从袖筒里把折稿拿了出来,说:"有一件东西,是从敝老师徐大军机那里得来的。小弟自从到京以来,也很仰慕大名,无缘相见;所以特地从敝老师那里抽了出来,到宝号里来送个信。敝老师的为人诸公是知道的:凡事但求过得去,决计不为已甚。这折稿原是敝同门周都老爷拟好了来请教敝老师的,老兄看了自然明白。"此时黄胖姑把折稿接在手中,早已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原来是位都老爷参贾润孙的,并且带着他自己。折子上先参:
  "贾某总办河工,浮开报销,滥得保举。到京之后,又复花天酒地,任意招摇;并串通市侩黄某,到处钻营,卑鄙无耻。相应请旨将贾某革职,同黄某一并归案讯办,彻底根究,以儆官邪而饬史治。"各等语。另外还粘了一张单子,是送总管太监某人若干,送某中堂若干,送某军机若干,都是黄胖姑一人经手,不过数目多少不甚相符。
  黄胖姑看过之后,他是"老京城"了,这种风浪也经过非止上一次,往往有些穷都借此为由,想敲竹杠,在他眼里实已见过不少。此番王博高前来,明明又是那副圈套。心上虽不介意,但念:"自己代贾润孙经手本是有的,王某人又是从徐大军机那里来的,看来事情瞒不过他。"又念:"凡事总要大化小,小化无。羊毛出在羊身上,等姓贾的再出两个,把这件事平平安安过去,不就结了吗。"想罢,便说道:"此事承博翁费心,晚生感激得很!晚生经手虽有,但是什幺中堂、总管跟前,晚生也够不上同他们拉拢,折子上说的未免言过其实。不过既承博翁关照,事情料可挽回,索性就托博翁照应到底。徐大人跟前,以及博翁跟前,还有周都老爷那里,该应如何之处。晚生心上都有个数。晚生是个做卖买的人,全靠东家照应开这个店,那里有什幺钱。打破鼻子说亮话,还不是等姓贾的过来尽点心。只要晚生出把力,你们老爷还有什幺不明白的。"一席话说得王博高也不觉好笑,连说:"老兄真是个爽快人,闻名不如见面。兄弟以后倒要常常过来请教。……"当时黄胖姑订明明日回音。王博高答应。黄胖姑又把折稿择要录了几句下来,就把带参自己的几句话抹去未写。等到写好,王博高带了原稿忙回去。黄胖姑等他去后,便叫人把贾大少爷找了来。先拉他到密室里同他说知详细,又拿折略与他阅过。贾大少爷这几天正因各处安排停当,早晚就要放缺,心中无所事事,终日终夜嫖姑娘,闹相公,正在发昏的时候,不堤防有此一个岔子,赛如兜头被人打了一下闷棍一般,一时头晕眼花,半句话回答不出。黄胖姑道:"老弟,这事情幸亏是愚兄禁得起风浪的,若是别人早已吓毛了。"说着,便把托王博高暂时替他按住,将来三处都得尽心。等商量定了,明天给他回去等话,一齐告诉了贾大少爷。贾大少爷道:"怎幺个尽心呢?"黄胖姑道:"军机徐大人跟前你是拜过门的,我想你可再孝敬三千,博高费了一番心,至少送他一千道乏,至于周都老爷那里,不过托博高送他两百银子就结了,一共不过五千银子,大事全消。"贾大少爷看看银子存的不多,如今又要去掉五千两,不免肉痛,只因功名大事,无奈只得听从。
  到了次日,王博高来讨回音,先说:"敝老师徐大军机跟前已经说明,并不计较。就是周都老爷那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