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剔剔的响。童子良听了一会,便问这位道台:"你老哥身上有什么东西,一剔一剔的响?"又问:"你们众位可曾听见没有?"众人都不敢言,直把那位道台羞得耳根都红,坐立不稳。童子良还算忠厚,未曾当面揭穿,只第二天见了抚台,说:"某道人是漂亮的,但是漂亮人总不免华而不实,不肯务正。所以兄弟取人,总在悃愊①无华一路。"抚台听了,先还摸不着头脑,还以为某人办事不诚实,所以钦差才加了他这个考语;后来别位司、道说起,晓得是为带着表,方才付之一笑了事。
  ①悃愊:至诚。《后汉书.章帝纪》:"安静之吏,悃愊无华。"
  钦差在济南住了十来天,所查办的事,无非是河工局里多孝敬他几万银子,没什么大不了之事。河工局送的是公款,为的是保全大局起见,钦差受了自无话说。抚台又另处送了程仪,下来便是司、道孝敬,府、县孝敬,还有些相好处的孝敬:钦差亦一一笑纳。
  另外又有位平度州知州,这州官乃是在旗,名唤巴吉,表字祥甫。平度州缺,在东三府里也算得中等的缺。巴祥甫到任,已经做过五六年了,这年又得了"卓异",照例送部引见。他身上本有"在任候补直隶州"字样,等到引见下来,又得了个"回任候升"。回省之后,上司都拿他当老州县看待,自然立即饬回本任的。回任不多几时,偏偏临清州出缺。临清州乃是直隶州。巴祥甫因为自己资格已到,不免有觊觎之心。亲自进省,托人在大宪面前吹嘘,意思想求大人拿他升补。上头尚在游移两可。这个档口,齐巧钦差来到,一连忙了十几天,就把这事搁起。巴祥甫心上虽然着急,也属无可如何。
  巴祥甫有个哥哥,从前曾经拜在钦差门下,巴祥甫因此渊源,也就拿着门生的帖子前去叩见、居然传见,留下谈了半天,甚是亲热,等到见了下来,就有他的亲家,也在省里候补的,劝他送分重礼给钦差,趁势托钦差说两句好话,抚台一定答应。巴祥甫亦以为然,意思想送钦差八千银子。他亲家道:"送银子不及送东西的体面。"原来巴祥甫省城里的什么事情都是托他这位亲家替他经手的。他亲家新近亦是替一个朋友办了一分礼,就是送给一位什么大人的,后来这分礼没有收,那个朋友的钱亦就一直没有拿出来。这分礼物总共值到五吊来往银子,一齐担在他亲家身上,所以他亲家急于想要出脱,齐巧碰着巴祥甫要送钦差的礼,他亲家面子上劝他置办东西,骨子实是要卸自己的干系,因此一力撺掇。那分礼物当中,如珠宝、翡翠之类,很有两件值钱的。巴祥甫瞧了,因见亲家讨他六千,他看过六千还值,便尔应允。
  但是巴祥甫的为人,是有点马马糊糊的,把礼物大概看了一遍,面子上很觉过得去,便对亲家说了声"费心",吩咐开写礼单,即刻派人送去。不料送礼的家人去不多时,忽然赶回来找老爷,说是礼单之中有盘珠打璜金表一打,钦差巡捕说:"这是大人顶顶犯忌的东西,怎么拿这个送他?非但不落好,倘或钦差生了气,还怕于你老爷功名有碍。"巴祥甫道:"既然承他关照,我们就把表拿回来,再配一样别的送去亦好。"家人道:"小的亦是如此说,无奈巡捕老爷不准我们拿回来。"巴祥甫急了,只好亲自赶去。走到那里,巡捕拿他一味恫吓,说:"已回过少大人了,不能由你拿回去掉换。你要太平无事,除非送三千银子给少大人,托他替你想法子,还是个办法。"巴祥甫无奈,只得同他磋磨了半天,跌到二千。巡捕果然进去同大少爷说明。大少爷说:"叫他把银子拿来,保他无事。"巴祥甫只得又回来,找到他亲家,打了二千银子的一张票子送了进去,然后巡捕连表连银子,统通拿进去,交代了大少爷。大少爷又教了巡捕若干话,巡捕会意。
  直等到里头传开饭,童子良刚刚坐下,只见巡捕拿了手本、礼单从外面走了进来。方才走到院子里,劈面大少爷从厢房里走了出来,不由分说,拦住台盒瞧了一瞧,顺手在盒子里取出一捧东西。后里拿着,却嘴里嚷着说道:"这人真正岂有此理!他不晓得这里大人犯恶这个吗?竟其大胆,敢拿这个往这里送吗?"一头嚷,一头抢在盒子前头上来报信。其时拿手本、礼单的人已经到了童子良跟前了。童子良看了礼单,一见有金表在内,心上一个不高兴,面孔登时沉了下来,要待发作,尚未发作。不料少爷才上得一层台阶,一个滑脚早滑倒了,哗啷一声,一大捧东西一齐丢在地下,还有些珠子的溜溜在地下乱滚。看上去,有两个黄澄澄的的确像个金表,珠子早洒了满地了。童子良一见大少爷跌倒,忙问:"怎么样了?"大少爷喘吁吁的站起来,把衣服掸了两掸,也不拾地下的东西,便跑在他父亲身边,回道:"我正为巴某人送的礼奇怪,所以抢着拿了来给你老人家瞧。"童子良此时早看清是表,便发话道:"你不晓得我顶恨这个东西吗?还要拿了来气我!替我把那地下的东西扫出去,就是跌破了,也不准放在这里。"家人们答应一声,早有几个人把表抢着拿了出去,又一连两三苕帚,地下一颗珠子都扫的没有了。童子良见表拿出去,方把巡捕埋怨道:"他们说不晓得,怎么你们在我这里当差使,连这个都不知道吗?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