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天施藩台又同萧臬台说道:"听说卜某人是一天到晚坐在堂上问案子,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。这人精明得很,赛如古时皋陶①一般,有了他,可用不着你这臬台了。"施藩台说这话,萧臬台心上本以为然;无奈施藩台又读差了字音,把个皋陶的"陶"字,念做本音,像煞是什幺"糕桃"。萧臬台楞了,忙问:"什幺叫做糕桃?"施藩台亦把脸红了半天,回答不出。后来还是一位候补道忽然明白了他这句话,解出来与众人听了,臬台方才无言而罢。
  ①皋陶:传说中东夷族和的首领,相传曾被舜任为掌管刑法的官。
  按下卜知府在苏州办理清赋不表。且说此时做徐州府知府的,姓万,号向荣,是四川人氏。这人以军功出身,一直保到道台,放过实缺。到任不久,为了一件甚幺事,被御史参了一本,本省巡抚查明复奏,奉旨降了一个知府。后来走了门路,经两江总督咨调过来,当了半年的差使。齐巧徐州府出缺,他是实缺降调人员,又有上头的照应,自然是他无疑了。
  这万太尊从前做道台的时候,很有点贪赃的名声,就是降官之后,又一直没有断过差使,所以手里光景还好。到任之后,就把从前的积蓄以及新收的到任规费等先拿出一万银子,叫帐房替他存在庄上。每月定要一分利息,钱庄上不肯,只出得一个六厘;万太尊不答应,后首说来说去,作为每月七厘半长存。这丬钱庄乃本地几个绅士掘出股分来合开的,下本不到一万,放出去的帐面却有十来万上下。齐巧这年年成不好,各色生意大半有亏无赢,因此,钱业也不能获利。后来放出去的帐又被人家倒掉几注,到了年下,这丬钱庄便觉得有点转运不灵。万太尊一听消息不好,立刻逼着帐房去提那一万银子。钱庄上挡手的忙托了东家进来同太尊说,请他过了年再提。万太尊见银子提不出,更疑心这钱庄是挣不住的了,也不及思前顾后,登时一角公事给首县,叫他一面提钱庄挡手,押缴存款,一面派人看守该庄前后门户。知县不知就里,正在奉命而行,却不料这个风声一传出去,凡是存户,一齐拿了折子到庄取现,登时把个钱庄逼倒。既倒之后,万太尊不好说是为了自己的款子所以札县拿人,只说是奸商亏空巨款,地方官不能置之不问。便是钱庄已经闭倒,店伙四散,挡手的就是押在县里亦是枉然。后来几个东家会议,先凑了三千银子归还太尊,请把挡手保出,以便清理。万太尊无奈,只得应允。连利钱整整一万零几百银子,现在所收到的不及三分之一,虽说保出去清理,究竟还在虚无缥缈之间。总算凭空失去一笔巨项,心上焉有不懊闷之理。
  又过了些时,恰值新年。万太尊有两个少爷,生性好赌,正月无事,便有人同他到一丬破落户乡绅人家去赌。无奈手气不好,屡赌屡输,不到几天,就输到五千多两。少爷想要抵赖,又抵赖不脱。兄弟二人,彼此私下商量,无从设法,便心生一计,将他们聚赌的情形,一齐告诉与他父亲。万太尊转念想道:"这拿赌是好事情,其中有无数生发"便声色不动,传齐差役,等到三更半夜,按照儿子所说的地方前往拿人,并带了儿子同去,充做眼线。少爷一想:"倘或到得那里被人家看破,反为不妙。"但是老子跟前又不好说明,只得临时推头肚子疼,逃了回来。这里万太尊既已找着赌场所在,吩咐跟来的人把守住了前后门户,然后打门进去,乘其不备,登时拿到十几个人。其中很有几个体面人,平时也到过府里,同万太尊平起平坐的,如今却被差役们拉住了辫子;至于屋主那个破落乡绅,更不用说了。此时这般人正在赌到高兴头上,桌子上洋钱、银子、钱票、戒指、镯头、金表统通都有,连着筹码、骨牌,万太尊都指为赌具,于是连赌具,连银钱,亲自动手,一搂而光;总共包了一个总包,交代跟来的家人,放在自己轿子肚里,说是带回衙门,销毁充公。又亲自率了多人,故意在这个人家上房内院仔细查点了一回,然后出来,叫差人拉了那十几个人,同回衙门而去。
  万太尊明晓得被拿之人有体面人在内,便吩咐把一干人分别看管。第二天也不审问,专等这些人前来说法。果然不到三天,一齐说好。有些顾面子的,竟其出到三千、五千不等,就是再少的三百、二百也有,统通保了出去。万太尊面子上说这笔钱是罚充善举,其实各善堂里并没有拔给分文,后来也不晓得是如何报销的。便有人说:这回拿赌,万太尊总共拿进有一万几千银子。少爷赖掉人家的五千多不算,当大赌台上搂来的,听说值到三四千亦不算,倘算起来,足足有两万朝外。不但上年被钱庄倒掉的一齐收回,而且更多了一倍,真可谓得之意外了。便是被拿的人,事后考察这事是如何被太尊晓得的,猜来猜去,便有人猜到少爷漏的消息,说道:"太尊的两位少爷是天天到此地来的,独有拿赌的那天没来,如今索性连影子都不见了。赌输了钱,欠的帐都有凭据,他如此混帐,我们要到道里去上控的。他既纵子为非,又借拿赌为名,敲我们的竹杠。如今这笔钱到底是捐在那丬善堂里,我们倒要查查看看。"众人齐说:"是极。"于是一倡百和,大家都是这个说法。就有人把话传到万太尊耳朵里,万太尊道:"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