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众亲邻,怜他养了这个不孝不仁的儿子,俱义来殡葬完事。后人有诗叹曰:

  当年祈福继宗祧,那识生儿恶似枭。
  食母性成何可奈,噬脐无及祸谁招。
  从来逆子云谁治,自古顽妻不易调。
  若便生男都是此,奚如伯道免心焦。

  自成从父母死后,把遗下的田房、产业、家私、什物,不勾半年,荡散得一空如洗。遂至栖身无地,衣食不周,东奔西逐,南投北漂,无计可施。思量要寻一个安身的所在,嘱托相识的,居间做事。若说起李自成,是这样不孝的恶人,亲邻都是怕他的,又那里有什么相知的朋友,与他相处。只是那时有一个专一包揽事务,作中说合,不怕事的三不伦,自成就托他寻一个安身之所,那三不伦欣然许诺不题。却说米脂县东城有个铁匠,姓周名清,年纪二十多岁,有把气力,与妻子赵氏,两口儿靠做打铁匠生理,开张店面,打铁过日。凡犁铁田具、器械刀枪,以至零星什物打得精巧。四方的主顾,都来作成他,日里做不足,夜里也不得睡。开了炉,烧红了钢铁,放在铁炉上,用锤打下的时节,满室红光,火星遍地,黑夜看见了,好似一天星斗,通宵不息。因此人起个花号,叫他是个满天星。四方人都知得满天星家内,铁器做得好,争先来叫他打造,故此生意日夜不闲。只是夫妇二人,双手撑持,少人帮助,正思要个人,替他相帮做做。那作中的三不伦,打听得真实,就欲为李自成说合,即对满天星说道:“尔家中生意做不开,我那里有一个小后生,要参相帮尔,就要尔教他的本领技艺,尔意下如何?”满天星道:“这也使得。”三不伦道:“我明日代他到尔家中来,讲定了,做个长久之计,然后大家放心。”当下满天星也欢喜,就私对妻子赵氏道:“我与你近来生意做不通,正要寻个帮手,如今三不伦说合,有个小后生,要来学做打铁生理,就相帮过日,正合我意。我已应允了,尔可整治些酒肴,请他吃两杯。”那赵氏忙去杀鸡买肉,连荤带素,约有七八件,过了一个时辰,件件出来,摆在桌上。三不伦与满天星对饮,真正吃得那三不伦面色红热,言语支离,方得别去。满天星自己在家中,专等明日添人进口。那三不伦别了满天星,寻着了李自成,对他说道:“东城周司务铁店生理,挨挤不开,今少人手相助,我为尔费尽心机,到处打听着实,我已先对他说定了。明日同尔去吃他的饭,穿他的衣,又学他铁匠本事,尔后来不要忘我,今日须要顾我的小半世罢。”自成道:“蒙哥哥作成我,分明是重生父母,此恩此德,岂敢忘却。”是时待过了一夜,到明早,三不伦同自成,一径向东城铁店中来,见了周清夫妻。三不伦谢道:“昨日相扰,不觉酩酊大醉,感德殊深,今同这李自成言儿在此。”即叫自成向周清夫妻,各嘱了两喏了。三不伦道:“这个小官,原是好人家子弟,近因父母双亡,时运不利,如今上无伯叔,下少兄弟,孤单一身,没有倚靠。以我愚意,李小官的年纪,与周司务差不多几岁,不好拜为父母,只作兄弟看承。叫他尽心,学尔的生理,竭力帮助成家了,我不才也要时常往来,料想尔们两边,也不是个得鱼弃菜的。”周清道:“尔的见识,极为有理,安得不从。”即备下牲礼,对神结拜,要似同胞。自成草下疏文,念道:

  结义弟李自成,盖为生逢不幸,怙恃弃世,运值多艰,室家倾覆。既乏雁行之兄弟,更鲜鱼水之妻房。伤者孤独,悲矣伶仃,兹对神明而设誓,欲期义结以相依。冶□金愿,悉心而受技;担薪负米,甘竭力以成家。若背初盟,惟神是鉴。

  读了疏文,化宝辞神,收拾三牲,切成大块,烫起酒来,吃得个个大醉而止。只因这番,但见:

草寇相依,渐起绿林成邻聚
  凶徒纠合,将看赤县作红炉。

  毕竟这两人结义之后,做出甚么事来。要知明白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
  第四回 柳巡抚勤王赴敌 李自成试技夸人

  话说李自成与周清结为兄弟,学他的铁匠生理,一个尽心提拔,一个手段高强,正是世上无难事,只要有心人,不消几个月,那打铁工夫没有一件不晓得。日且竭力而做,也是天意如此,比之他父母在日,大是不同。因为这等颇得快活过日,做到一年之后,家中生意,来得越多,囊中积下金银,竟成一个小小的财主。又过两年,那自成已成一个精壮汉子,衣食动用,般般称心。只是有一件不满之处,不免面带忧容,无奈倚向他人,不好说出。到是周清的妻子赵氏,看见自成形容憔悴,要试他的心事。因问道:“叔叔前日对门有个王妈妈来家,要与叔叔说他心事,尔心下如何?”自成答道:“得蒙哥嫂骨肉看承,只恐不能报效,这婚姻事体,一凭哥哥嫂嫂做主便了。”赵氏意会,便私对他丈夫说道:“近来叔叔如此缘故,我把婚姻事的话试他,他便这般答应。”周清见妻子说这般话,也把头点点。却说对门王妈妈专一与人说合婚姻,又要与人活动活动。只是一生会说光骗人说合的亲事,十个到即有九个差错的,或是男家娶错了媳妇,或是女家错了丈夫。这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