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彤管作龙潜。
    后先同鹿悲先逐,大小皆乔恨莫兼。
    到此有言无口说,唯应九叩谢垂帘。
题完,又付仆妇道:“烦致上小姐。说我司空约命薄缘悭,不早来此。多感小姐垂帘盛意,特此申谢,也不敢再劳小姐赐答。相府潭潭,不敢久留,请竟行矣。”仆妇持了入去。司空约正打帐立起身望帘拜谢,不期那仆妇又持一纸和韵的诗笺出来,付与司空约道:“小姐说,小姐的情意尽在和诗中,请司空约相公细玩自知。事既不谐,也不敢久留相公,请竟行可也。”司空约又接了诗笺,忙又展开一看,见上面写的是:
    一时惊喜上眉尖,梦醒谁知睡未恬。
    春色枝头虽早占,天香云外岂能潜。
    两心只要才相合,二女何尝美不兼。
    且卷且垂分内外,听他明月上珠帘。
司空约读完,见诗意深微,直透骨髓,一时惊喜欲狂。此时厅上群妇林立肃然,又不敢露出狂喜之态,竟呆呆坐着,就象个痴人一般。但自已说出“请竞行矣”,小姐又传语,不敢久留,无可奈何,只得立起身来,朝着帘子深深拜了四揖。又内外不交淡,无言可说,虽迟步低回,无过片刻,只得忍着苦心,淒凄凉凉走出后厅。来到了厅外,早有两个老家人接着。送到大厅外,方有自家加家人接着,同出府门,照原路回去。一路嗟呀叹息。殊不胜情。回到店中,呆呆坐着,并不言语。请他吃饭,略略吃些就不吃了。催他起身进京,但摇头说:“且慢。”遂在店中昏昏闷闷的过了一日。到了次早,还打帐相延,当不得轿马人夫,苦苦催逼,无可奈何,方才起身而去。到临出门时,犹题《柳梢青》词二首于卧房壁上道:
    笔花飞瑞,自认一时无对。不料香奁,挥风洒雨,使人惊愧。
    贪心已遂,才美两峰登最。何意垂帘,彤管蛾眉,又来争位。(其一)
    一挥一洒,早又散成五彩。情系丝丝,心迷醉醉,怎生布摆。
    前盟难改,后约敢申山海?且逐京尘,百狂千结,听天分解。(其二)
落款是:黄岩司空约题。题完,方才上轿而去,且按下不题。
却说这赵小姐自垂帘考诗以来,从无一人一诗可当其意,今日忽见司空约人物既青年如玉之润,诗调又落笔如神,殊觉属意。不期谈及婚姻,又早有人,闺阁体面,又不敢苦苦强争,只得谦谦逊让。让便让去,只觉放他不下,若要再求一可对之人,却又绝无影响,来免恹恹困倦,有些不爽。众仆妇看见,知道为司空约婚姻不成之故,因暗暗嘱咐老仆上心去寻访过路的少年贵客。一日,老仆忽然寻访着了一位张都堂的公子进京去谋选。这公子是江左人物,到也生得清清秀秀。年才二十一二,虽胸中无物,只因笔下写得出几个字儿,又借父亲的声名,便咬文嚼字,认做文人,在人前施展,谁敢道他的破绽。这日,老仆遇见他,见他人物也还不丑,遂将赵小姐垂帘考诗选婚之意对他说了。这张公子久已有亲,连儿子亦已生过,却瞒着只说没有,却欢欢喜喜,又换了一身华丽衣服,竟跟着老家人摇摇摆摆到相府来考诗。到了后厅,垂帘之下,也不知行相见之礼,也不问作何考法,见有一张交椅对帘放着,便公然坐下,也不开口说了。小姐隔帘看见,知是一个蠢物,欲待他题诗取笑几句,又恐怕失眼于人,伤于轻薄,仍正正景景题了一首七言绝句,叫仆妇送将出来。厅上伺候的仆妇见送出诗来,便又忙将放纸笔墨砚的书案抬了到张公子面前放下,便将小姐送出来的诗安在上面。张公子见了,忙展开一看,见是一首诗,因认得上面的这两三行的字儿,便装出诗人模样,高声朗朗道:
    闲花野草若逢春,枝也精神叶也新。
    试问帘前题彩笔,不知可是画眉人?
张公子诵完,连声赞道:“好诗!好诗!果是名不虚传。”送诗出来的仆妇立在旁边,见他赞好,便乘机说道:“小姐的诗,公子既然看得入眼,请公子属和一首,也见得公子的大才。”张公子听了欢喜道:“小姐这样用古典的妙诗,除了我张公子,恐也无人和得他来。既如此说,待我和来。”因磨墨舒纸要写,心下却暗想道:“他问我‘可是画眉人’,‘画眉’定是画梅花了。为何却写这个‘眉’字,想是古字通用,我何不改正了,见得我有才。”因提起笔来,摇头摆脑,生起一个草稿儿。做了又涂,涂了又改,弄了半晌,方才另用一幅笺纸誊出真来道:
    不须别自去寻春,请看翩翩裘马新。
    若问梅花谁画出,学生正是画梅人。
写完,又自读了两三遍,甚是得意,因付与仆妇道:“此诗乃我依小姐原韵细细和的,一字字都针锋相对,须请小姐留心看,便可当得一个媒人。”仆妇接了,送入帘内,与小姐一一说了。小姐晨开看了,不觉笑将起来,因暗想道:“如此丑驴,本该取笑他一番,使他知辱才好,但先少师谢世,门庭冷落,与这些土木较甚么短长轻重。”因又依原韵题了一首绝句,微寓讥讽,叫仆妇照旧送了出来,与张公子道:“小姐说,公子之诗,妙不容言,但错请媒人,还领另换一个。”张公子听了,忙忙接诗一看,只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