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道:“这个何消说得。”说罢,又谈论一会,刚毅方才辞去。
  次日,端王即到军机入值,称说年来自中东战后,财政困难,须派员往东南殷富各省调查财政,所有羡余及陋规与一切盈余款项,须涓滴归公。这等语,当下朝家听得,亦以此说为然,便问派那一人前往才合。端王道:“财政殷富,莫如东南各省。欲往该各省等处调查,惟刚毅最为合式。”朝家此时以刚毅是户部尚书,调查财政是其责任。但他以协办大学土方在军机,事务亦繁,便以此意与端王商酌,要在户部中另拣一人前往。端王恐派了别人,不似刚毅是自己心腹人较为得力,便道:“此行不过三数月便可回京,原不碍事。且刚毅曾任江苏巡抚,又署过两江总督,又任过广东巡抚,故东南各省情形,惟刚毅最合。若改派别人,怕不像他认真。”朝家以端王所言确有道理,便立发了一道逾旨,着刚毅前去。那刚毅接得此谕,立即与端王商妥,然后请训起程而去。
  慢表刚毅起程之事。且说荣禄自从与端王有些意见,故凡端王一举一动,无不留心。这会听得派刚毅南下,即请袁世凯到来,问端王派刚毅南下,是何用意。袁世凯道:“卑职料端王此举必有所谋,只目下究难揣测,但总不外要尽收财政大权,握在自己手上,是无疑了。须待他到了各省,提得财政若干回京,那提回的财政,又如何安置,便知分晓。”荣禄道:“他此行必经天津,我们如何招待他才好?”袁世凯道:“这自然要不动声色,极意欢迎,以安其心。若他提款回京时,料端王必有举动。到这时,不可不防。”
  那日,刚毅已到天津,荣禄与袁世凯只循例款宴,外面备极欢迎,也不根究刚毅调查财政的用意。刚毅亦不说出,在天津过了一夜,即乘轮南下。已抵苏州,这时东南各省官场,听得刚毅奉命调查财政,已打一个寒哄。因当日太平无事,凡管理财政中人,或未经奏报,由大吏开销去了,或由经手人中饱亏空去了。故刚毅一到,正如丧家之狗,各自打算。所以各衙库局所的司道人员,倒与上司商酌,今日由那处请宴,明日由这处请宴,纷纷向刚毅奔走。
  那刚毅总不知道各员用心,只道:“大小各官,倒是承顺自己,将来有什么大事,不怕他不是自己心腹。可见此行不负端王所托了。”还是他有一个随员,唤做式钧,毕竟乖觉的人,早觑出他们的意。即与苏州各衙署局所的人员相会,倒说道:“刚中堂此次南来,实承端王爷之意。因北京里头,是要办理一切改革的事,正需款项使用,你们总不可违他的意。且你们须自问财政帐目何如,若查察时有点不方便,不如先允提若干,交刚中堂带回京去。且兄弟尽可在刚中堂面前替你们说项说项。”各员听了,无不欢喜。因自忖:“无论提去若干给刚毅,还是把一笔数作正开销,何苦计较,也免他将借调查财政之名,苦来盘诘。”便一面拿些款项,向他随员打过手眼,又拿一笔大大的款,暗中给了刚毅作为孝敬。然后当面与刚毅商量,在那一局提若干万,在那一所提若干万。在江苏一省,差不多要提去三四百万不等。
  刚毅这时,一来自己得了好意,二来他那位随员,又得各官馈送,天天在刚毅面前,说苏州官员能知得王爷与中堂的德意,未经查察已先肯报效,总不可过于挑剔,免失他们的好意。
  刚毅就顺水推船,答了几声“是”。所以到了苏省,实没什么调查,只不过循行故事,挖了几百万,刚毅与随员,又各得有好意,便随便了事。
  自查过苏州之后,随后到了江宁。时正任两江总督的,正是刘坤一。那刚毅早知得刘坤一这人不是好惹的,因忖:“从前端王谋立自己儿子做皇帝,已得太后允肯。后来太后打了两封电报,询问江督刘坤一及鄂督张之洞。那张之洞也不敢复答,偏是刘坤一有电阻止,因此谋立不得,只立了作为大阿哥。今这会自己到来,要搜提款项入京,名是调查财政,实由端王主意,怕刘坤一知道时,一定要阻挠自己的了。”故刚毅怀了这个念头,自到了江宁,也不敢像到苏州时的趾高气扬。那刘坤一亦知其意,自听得刚毅南下,已先令属员清查款项一遍,把帐目算妥了,待刚毅到了,即称江宁款项,虽有些盈余,但种种建设,正待支销,也不容易提得。刚毅这时亦不敢勉强,只在刘坤一面前力言京中库款奇穷,尽要体谅时艰才好。刘坤一亦觉不好过于抵抗,只略略应酬些少。惟刚毅自念:“一到苏州,公款已提得数百万,便是自己私囊也所得不少,料知端王得报,十分欢喜。惟到江宁,独搜提无多,却不好报告。”满意望到了湖北,好像到江苏时一般,提得一宗大大的款项,然后一并报告端王。
  果然那日到了武昌,鄂督张之洞即率属员迎接。早备下馆舍为刚毅暂住。即晚又准备筵席,款宴刚毅。座中都是鄂省大员,如藩臬、学政之类。统计各座中人,都是科举出身的,自然谈经说史。凑着那张之洞又是及第中人,凡国粹旧学,引经据典,差不多认为第二不准他人认第一的。各员都趋风气,说得兴高采烈。偏是刚毅是个绝不懂得文字的人,任各人谈吐出风入雅,总不能答一句话,只像含枚一般,也十分厌烦。正要伸一肚子气,忽省起张之洞从前有致李鸿章一书,中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