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施利兄,昨日你见我金银钱失落水中,你就悄悄走去,今日你晓得我复得,你仍然到我府中来了.”施利仁道:“将军你休错怪我,昨日见你金银钱失去,小的忙回家唤人来替你车海,走到海边,将军已经回府。本欲当夜走来府上,看看天色晚了,所以今日黎明即至。若将军的复得金银钱,如今说起才知。小的并不晓得,望将军一道其详.”钱士命乃把坐井观天落下金银钱的事,备细说了一遍。施利仁道:“如此请将军堂上坐了,待小的们叩贺将军.”于是把称孤椅掇在梦生草堂,钱士命坐在称孤椅里,施利仁在阶下磕头叩贺,眭炎、冯世及豪奴,一家大小人等,齐集梦生草堂,多来磕头叩贺。独有时伯济不到,钱士命大怒道:“时伯济何人,不来叩贺我钱将军.”正在喧嚷,只见豪奴走向前说道:“门前来了一个和尚,要见将军.”
  钱士命道:“叫他进来.”随叫眭炎、冯世把称孤椅掇进自室中,他远远望见那和尚走进,你道那和尚怎生模样,但见他:轻骨头,大眼眶,油头滑脑,头带韦帽像冠冕。
  花拳绣腿,身穿课衣弗见裰。头阁阁,尾翘翘,依稀常在睡梦里,满面缘于于。彷佛时登雾露中,周身烟漫漫。
  那和尚大模大样走进梦生草堂,见了钱士命,打个问讯,分宾主坐在有主椅上。施利仁自己拖了一只德杌,坐在旁边。
  钱士命道:“和尚,上剎在那里?”和尚道:“小处在大排场右首,弗着街上,前世寺内.”施利仁道:“上人法号叫什么?”和尚道:“小僧无号。小僧日逐在外化缘为活,国人顺口儿都叫我化僧。因此即以化僧为号.”钱士命道:“化僧,你到此何干?”化僧道:“我方才打从此间经过,见府上财气盈门,一道红光,直透天庭,必有宝贝在府。但红光之下,伏着黑气一团,环绕屋宇。主将军数年之内,身家不保。想将军府上,秽气太多,故而致此.”钱士命道:“化僧,你看起来可有挽回否?”化僧道:“据小僧愚见,务要把府上那有形的垃圾,先去尽了。然后把无形的垃圾再去,或者可以挽回造化.”钱士命道:“我与你是有缘的,你可替我设法设法.”化僧道:“你取一把扫帚出来.”眭炎、冯世忙把一把扫帚提在化僧跟前,化僧把扫帚拖在屁股后,望北拜了四拜。施利仁走近,把扫帚插在化僧身上道:“拖了不便,插在腰间的好.”化僧道:“妙极.”
  化僧踅至南首,拜了四拜,拜毕,踅至东首,拜了四拜,拜毕,又踅至西首,拜了四拜,立起身来,说道:“如今要叫一个斯文人,把府上的垃圾尽行扫去,那团黑气可以渐减。小僧实与将军有缘,故而特来指点.”钱士命道:“承化僧指点,无以为报,奈何?”化僧道:“小僧闻得府上有两个金银钱,小僧欲化将军一个,未识允否?”钱士命听了,真是“说着钱,便无缘”,向化僧道:“化僧要化我别件东西,总好商量,若是金银钱,是我镇家之宝,断断不能如命.”化僧道:“如此小僧告辞了,容日再来募化.”钱士命道:“要问化僧,那无形的垃圾如何扫去?”化僧道:“只是在将军自己心上作主。”
  钱士命遂送出孟门,化僧乃飘然而去。钱士命回到梦生草堂,同施利仁走进自室,坐在称孤椅里,商量扫地。施利仁道:“斯文人府上现有,如何不使唤他.”钱士命道:“是那个?”
  施利仁道:“矮斋中时伯济。他是中国读书人,岂不是斯文人。”遂着眭炎、冯世叫时伯济到跟前,说道:“时伯济,我得了金银钱,合家大小,内外人等,都来磕头叩贺,你为何不到?”
  时伯济道:“我在矮斋中读书,并不晓得将军得了什么金银钱。”钱士命听了大怒,道:“你在我府中,怎说个『不晓得』三字.”随用手把时伯济挞了一下。施利仁道:“你今朝子曰,明朝子曰,不知你缠的什么子曰。将军,他不肯磕头,今且饶他。如今将军叫你扫地,要把合府地上扫得干净。若再不周到,莫怪将军动怒。你可晓得,吃他一碗,凭他使唤。你做了鳅,那里怕得泥。做此官,行此礼,你勤紧扫地,小心服事将军。
  我是去了.”当时别了钱士命,竟自回家。时伯济无极奈何,只得拿了扫帚,通前彻后,地上处处扫到,却都扫得干净。扫毕,仰天长叹道:“天啊!我一身受之父母,不敢致伤。我忠厚人,不意在小人国内遭此一挞,我有何面目尚在人世。我生了这样命,不如死了,倒也干净.”满腔愧恨,无门可告,又只好含忍。正是: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
  不知时伯济此时可要自尽,且听下文分解。




第五回 时伯济有去无来 钱士命只进弗出


  《西江月》:
  富贵弗因刻薄,贫穷岂为软柔。漫夸奸狡有机谋,造物纤毫不谬。
  饮啄莫非前定,银钱讵可强求。无分忠厚与嚣浮,须待时来福凑。
  却说时伯济在小人国内,遭了钱士命的一挞,愧恨欲绝,一时无地自容,欲要将身自尽,不愿再生人世。忽而想着:“我一身欲大有济于世,岂肯与琐琐小人计较,遂致轻生。况此地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