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前面一座土山,离饭店不远。回头望那二仆,正还不见来。因想道:“我一向跑马,不曾在高阜处试一试。今这马甚好,故到土山上去跑跑,有何不可?”便纵马加鞭,一径跑上土山。那土山苦不甚高,董闻策着马,一上一下,往来驰骤了一回,才收缰歇息。只见山头一只鹊儿,对着董闻乱噪。董闻随身带着弓箭,便张弓搭箭射将去,正中鹊尾。那鹊儿负着箭滚下山坡去了。董闻策马过山坡寻取,却寻不见。但见有一所山神古庙在那里。董闻下马入庙,对神像作了揖。正欲少坐,忽听庙门外一声喊起,七八个军汉拥将入来,将董闻一把拿住。正是:

变起仓卒,出于不意。

突如其来,莫可回避。

你道这伙军汉那里来的?原来就是总兵余建助标下兵丁,拨来土山头巡哨的。因见董闻独自一个在山上跑马射箭,疑是歹人,悄地跟将来。等他下马入庙之时,蓦地擒捉。当下董闻吃了一惊,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甚拿我?”众军汉道:“你好大胆!你明明是个大盗,敢公然到这里来么?”董闻道:“这那里说起?我是个书生。你们怎敢诬我为盗?”众军汉道:“一发乱话了。既是书生,如何会跑马射箭?且又恁般打扮?全不似书生模样。单身独骑,到此何干?”董闻正待分辨,只见众军汉中一个为头的道:“列位不必和他争论,我等奉余总兵老爷命在此巡哨,专一要拿面生歹人。如今把他解到余总爷那里审问发落,有话等他自去分辩罢了。”众人都道:“说得有理!”

董闻听得说要解到余总兵处,笑道:“我正要见余总爷,快去快去。”于是众人拥着董闻,牵着马,一齐奔入彰德府城,径至余总兵辕门上。余总兵还未开门,有个管辕门的守备,叫做卫人豹,见众军汉押着个人解来,便问:“你们拿的什么人?”那为头的禀道:“比人独自一个,在城外土山上跑马射箭,又到冷庙里去坐,踪迹可疑。小的们拿住问他,又不是这里本地人。据说是书生,又不是书生打扮,不尴不尬,必然是个贼盗。故此擒来,解与总爷审问。”卫人豹道:“他既托言书生,必然识几个字。且教他亲笔写下姓名、籍贯、供状一纸,然后解进去。你们方不担差。”众人依命,取将纸笔来,喝教董闻快写供状。董闻呵呵冷笑,更不推阻,接过纸笔就写。写完,众人把与卫人豹看,原来却是一首诗,道是:

“盗贼相呼也不冤,偷天手段善掀翻。

无萤凿遍邻家壁,惯向陈编窃语言。”

那卫人豹虽是卫官,也重斯文。看了这诗,虽不解其妙,却见他下笔成文,那字儿又写得好,便道:“此人真象个书生,未必是盗贼。”众军汉中有自夸会识字的争辨道:“他供状上已明明招是盗贼,又说‘凿遍邻家壁’,就不是大盗,也是个窃贼了。那陈编想就是失主的名字。”董闻听了,不觉大笑。卫人豹道:“你们众人休得胡言。待我教他把姓名、籍贯、履历从实说来。”董闻道:“且待我见了总爷,自然一一说出。”卫人豹道:“总爷威严之下,不与你取笑的。”正说间,辕门上吹打放炮,余总兵开门了。众军汉忙把董闻解将进去。卫人豹先上堂禀白,便将董闻所写诗词呈上。那余总兵是武进士出身,深通文墨,一见了诗,即改容而起道:“原来是一位文人。兵丁没分晓,误认为盗贼,甚是冒渎。”遂亲自下阶,扶董闻上堂。吓得众军汉目瞪口呆,连卫人豹也惊呆了。余总兵一声喝退众军,躬身动问董闻姓甚名谁,何处人氏。董闻才说出姓名、籍贯、履历,并说是董济的族弟,今有书荐,到此间相求援引之意。余总兵愈加敬礼,忙传令掩门,与董闻作揖叙坐,动问令兄董遐施近况若何?董闻代致寒暄毕,因道:“家兄手书,尚在行囊中,小憧收着。适因僮辈相失在后,故小子独自徘徊于土山之上,偶尔戏演弓兵,致为贵标兵所疑。”余总兵道:“先生具此文才,又谙弓马,真乃文武兼全。标兵无状,多有开罪。”于是一面置酒私衙款待,一面遣人至土山前饭店里,唤李能孙用到来。众军士把马匹也交还了。董闻于行囊中取出董济荐书,余总兵接来看了,见书中有求他转荐与徐世子之意,便欣然道:“徐世子是家表弟。他有一身好武艺,又性喜文章,极是尊贤礼士。近因朝廷生了太子,家母舅老国公遣他赍表入京朝贺。今上爱其器宇不凡,留在京师,入直宿卫,因此逗留都下。目今正要请个伴读的西宾先生,具此文武全才,足当其选。在下当即写书荐去。”董闻大喜。余总兵留董闻在署中饮宴了四五日,正待写书送他起身,忽然接得河南巡抚公文一角,内称开封府有土寇猖獗,骚扰各村坊,本处总兵官员缺,要调取余总兵移驻开封,剿捕土寇。董闻听了这消息,惊道:“土寇骚扰村坊,清溪村必不安静。虽有遐施兄在彼支持,只恐父母妻妹受惊不起。”心中疑虑,因与余总兵商量。余总兵道:“先生既放心不下,我当先遣守备卫人豹领兵,前往贵乡一路,剿灭寇氛。先生即与同行,回家省视。且待宅边平静了,然后入京未迟。”董闻道:“如此甚妙。”余总兵便分付卫人豹领马步兵共五百,同着董闻先行,自统大队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