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小儿曾来相恳,要求亲翁少助捕盗之资,亲翁虽不知此时是令郎所为,却倒像是得知的,竟不肯助银捕盗。如今看来倒是亲翁高见,暗合道妙这盗原捕不得的。不捕也罢,只是后来要在房屋上求加贴些银两应用,亲翁也不肯从,这却不免拒之太峻了。”几句话羞得昊泉满脸通红,拱手倍话道:“常言‘宰相肚里好撑船’还求贤乔梓大度优客,不要计较罢。”起麟见他局促反觉不好意思,因转口道:“令郎少年轻狂,只因之匪人,故有此举动,也只算是儿戏,未必是有心,愚父子岂敢记心?待儿子回来,即叫他到刑庭那里去说便了。”昊泉连声称谢,又请女儿淑姿出来相见,嘱咐他在女婿面前劝解一句。淑姿笑道:“爹爹昔日避难之时,岂记了女儿了,今日却又来嘱咐女儿。”昊泉道:“我当初老没志气,一时错见你,还看生身父母之面,休要记怀,你公公处我已说明白了。”说罢起身与起麟作别。临出门又千叮万嘱。正是:

好排场始离终合,真花面前倨后恭。

悔当初笑他贫子,道今朝羞杀富翁。

是晚董闻归家起麟把昊泉的话对他说了,因道:“你须以亲情为重,休要和他们一般见识。”淑姿也劝丈夫休念旧恶还是以德报怨罢。董闻道:“我昨日原与丁公说不要追究,怎奈他怒气未息,所以出签拘捉,如今待我写封书信去讨情便了。”于是写下一封恳切的手书,连夜差人进城往刑庭投下。丁推官看了书,一来灭不过董闻的人情,二来也服董闻的度量,现在都把签票撤消了,提出狱中一干人犯到台下。先唤柴家抱告人来,分付道:“你家主柴白珩是有前程的人,且与董爷是亲戚,却主谋偷盗分赃,比常人为盗,罪当加等。本该提拿到官尽法重处,今还看董爷份上,故免提究。但日下年荒,米价胜贵,民不聊生,又河道淤塞,上司行将要开济。我罚你家主子原赃给主之外,另出米三百石,煮官粥赈饥。再出银五百两助将来开河之费。限五日内输纳,不得迟误。如迟,前罪并究不恕。”柴家抱告人叩头领命。丁推官然后将宿积、路小五、门氏定罪发落道:“门氏虽被柴昊泉逼卖在家,但不合推吴泉落水,几致殒命。若以家奴谋杀家主例,杀虽不成,罪也宜从重。今念系抵当在柴家之人,与家奴不同,故从轻议,发出官卖。宿积两番作贼,今又听人指唆,扳害无辜,罪宜加等,杖八十,徒二年。路小五两番造谋,坐地分赃,又使同伴妄陷平人,更复设诈乔装诡计百出,其罪尤宜加等,丈一百,徒三年。”发落毕,柴家抱告人自回去,门氏由官媒婆领去。路小五、宿积各自去驿中摆站。宿积是久惯作贼的,身边倒还有几文钱使用,路小五倒弄得赤条条并无分文使费,不免沿途求乞。当时有几句笑话笑他道:

古董是假,乞丐是真。前日假旧,藏在屋里,今日假旧,都在一身。捏着一支破碗,疑是虞舜造漆,碗之所制;托着一根竹棒,想是姜尚父钓鱼之杆所存。身上披的东西,意者孔圣人不暇-之席,留此一片;口中讨的物事,只皇把大公九府之钱,布施一文。

且不说路小五的狼狈,且说柴昊泉被丁推公罚他许多银米,甚是惊慌,思量再央董闻去说情求免,只得把昔日所典董家房屋送还董闻,以作赔偿原失之物并酬谢之意,央他与丁推官说,或求全负或求量减。只因这一番有分教:文士题诗,迈写胸中感愤佳人脱难,还存天外情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八卷 饮寿觞漫题冷暖句 救色妓不动雨云情

诗曰

酒堪醉我何妨醉?色易迷人偏不偏。

豪士肝肠似冰雪,诗章分别两留题。

却说柴昊泉把向年所典董家房屋送还董闻,央他再去与丁推官说情。董闻允诺,便将柴昊泉出名,写下一个求免罚的手本来袖着,亲往刑厅署中,与丁推官相见。先谢了他前日免提柴白珩之情,然后说:“蒙罚银米,本当速谕上纳。奈力有不能,还求宽免。”丁推官道:“此事若追究起来,那柴白珩不特前程有碍,还要问个大大的罪名。今止罚银米,已是屈法用情,似难再宽免了。”董闻道:“治年弟也不敢为再一之渎。只因亲情面上,不得不为代恳,还乞格外垂仁。”丁推官笑道:“年翁是失主,今失主已不论盗情,只论亲情了,小弟怎好方命?但所罚赈饥之米,是免不得的,须如数输纳。其助开河银五百两,姑免了罢。左右开河一事虽经上台题号,还要候旨定夺,自下还可暂缓。”董闻拱手称谢,便取出手本来,要他批完了,随即作别出署,径至柴家。把手本与昊泉看了,昊泉不胜感愧。自此,昊泉依旧往清溪村居住,把所典董家原屋出空了,让董闻仍返入城中旧居,将清溪村住居做个别业,往来其间。可笑柴昊泉,当初女婿急难之中,要求他加施,却分文不与,反发出许多没理的话来,今日却把三百两原契白白送还。人情事势,变态如此。闲话休题,且说董闻返居之后,光阳茬苒,不觉又是秋尽冬来,正值柴白珩的母亲艾氏五十寿诞。艾氏比柴昊泉小五岁,与昔日昊泉庆寿之时,相去恰好五年。董家免不得备礼去贺,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