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已及笄,家君欲择一快婿,未知先生意中可有其人否?金畹沉吟了半晌,说道:“有一个少年,姓黄,名绣,字东衮,乃建文时靖节忠臣黄子澄之后。一向藏匿在这里亲戚家中,今始出头。此兄英俊不凡,后日必成大器。但今正当久屈未伸之时,若不嫌其寒素,可备东床之选。”董闻道:“择婿但论人才,不论贫富。先生赏鉴的人,自然不差。况是忠臣后裔,将来必然显达。但家君于择婿一事极其详慎,敢屈先生于明日与此兄同来,待家君亲炙一番,方可议婚。”金畹道:“要他突然造宅,颇觉形迹。不若待我先约他到合下,贤乔梓也到舍下来,如不期而会者方妥。”董闻道:“如此甚妙!小弟明日便随家君到宅,先生可先约下黄兄。”金畹应诺而去。董闻把这话告知父母。次日,董家父子都到金畹家中,那黄绣已先在那里了。金畹引他与董家父子相见,果然生得器宇轩昂,神情潇洒。董起麟见了,先有五分中意,只不知内才若何,要试他一试。因问话间说道:“今年正月里立春,中间又闰了个八月,到十二月终又遇立春。一年有了两春,三秋增了一秋,正合着个现成对句道:‘岁遇二春双八月,一年两度春秋。’只是没人对得出。”金畹未及回言,黄绣接口道:“要对这一对,也不甚难。”因想了一想,道:“闻太老先生今年六秩大庆,只此便可生发出了对句了。”起麟道:“有何妙对?”黄绣道:“历过六甲五周星,四海重逢甲子。”金畹、董闻齐声称赞,起麟心中大喜。少顷,金畹命酒小酌。董闻与黄绣都起身逊谢道:“怎好叨扰先生?”倒是起麟道:“今日难得与黄兄相会,便借先生的酒肴,叙谈片刻也好。”于是四人依次就坐。酒行三巡,金畹取过色盆来,要起麟行令。起麟一心要试黄绣的才思,因说道:“不如行个口令儿,或说一句诗,或说一个古人,大家想一想倒妙。”金畹会意,便道:“既如此,就请出令。”起麟饮了一杯酒,说道:“要说《四书》一句,暗合后代古人姓名在内。”因先说一句道:“禹避舜之子于阳城。”合着唐人阳城。说罢,就要黄绣说。黄绣谦让,不敢占先,起麟道:“总是要请教的,黄兄说过,才依次轮将去。”黄绣不敢过辞,便吃了酒,说道:“王勃然变乎色。”合着唐人王勃。起麟赞道:“说得甚妙!”董闻因是父亲出的令,逊金畹先说。金畹说了“丕承哉武王烈”,合着汉人王烈。董闻说了“尔何曾比予于是”,合着晋人何曾。金畹道:“曾字借用得好。”起麟道:“令已完,学生罚一杯。”起麟一面吃酒,金畹一面自沉吟道:“《四书》上只有这几句,不知可更有了么?”黄绣道:“还有一句未说。”起麟道:“还有那一句?”黄绣道:“何晏也。”合着三国时人何晏。起麟父子都赞道:“好个何晏也!”金畹叹道:“王勃之才,何晏之貌,都被黄兄占去了。”起麟道:“学生已僭妄了,如今请黄兄行令。”黄绣逊谢道:“晚生幼辈,在先生长者之前,岂敢行令?”金畹看着董闻道:“黄兄想不肯僭老盟兄,今请老盟兄先行罢。”董闻道:“家君在此,小弟岂有行令之理?”金畹笑道:“你二位都不肯行令,难道倒教我做主人的行不成?”起麟道:“这倒绝妙,竟是先生先出一令。”便呼童子快送令酒。金畹道:“那有此理?”起麟道:“口令原不算什么令,譬如拟一个题目,大家想一篇文字,何分彼此?”金畹推不过,只得吃了酒,说声“僭了”,道:“我今要说一句诗,含着个词名或曲名在内。”董闻道:“请教程文。”金畹说了一句“神童□道,未去朝天子”,合着曲名《朝天子》。轮到起麟说,起麟说一句唐诗道“只今惟有西江月”,合着词名《西江月》。董闻也说一句唐诗道“打起黄莺儿”,合着曲名《黄莺儿》。董闻说过,轮该黄绣说了,黄绣说道“仙人掌上玉芙蓉”,合着曲名《玉芙蓉》。董闻赞道:“此是金华殿中语。”金畹看着董、黄二人道:“小弟倒先僭过,如今须二位行令了。”黄绣逊董闻行令,董闻推说家君在此,不敢放肆。起麟意中还要试黄绣一试,因倒对董闻说道:“既是黄兄这般谦先,此时总没外人在此,你就胡乱说一个什么便了。”金畹道:“说得是。老先生可先饮一杯酒,好时令即出令。”于是起麟饮了酒。董闻告过无礼,说道:“今要席面上生风,说两个故事,须要各不相干的,牵合来做一处。”因指着盘中的鱼说道:“武王白鱼入舟,赵盾以之为餐。”金畹、黄绣都赞说:“好今!”董闻请金畹说,金畹因盘中有鹿筋,便道:“曹操许田射鹿,赵高指之为马。”董闻笑道:“常善变在华光国中把鹿当马骑,鹿原可以当得马的。”金畹道:“如今该董老先生说了。”起麟假意道:“学生一时想不起,多吃杯酒,求黄兄代说罢。”黄绣只得应承了,因见盘中有鸡,便道:“孟尝君鸡鸣出关,刘琨闻而起舞。”董闻赞道:“此事豪杰有志之事。”起麟道:“这只算代老夫说的,黄兄自己还不曾说。请再说一句。”黄绣见盘中有鹅,因道:“盖大夫受生鹅之馈,王右军爱而畜之。”金畹笑道:“右军是东床坦腹之人,黄兄说起右军,有坦腹东床之意了。”董闻也笑道:“-上之鹅,可当雍上之雁。”于是大家欢笑。金畹还要黄绣行令,黄绣再三逊谢。时天色已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