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麟道:“本当候黄兄尊令,但日暮酒阑,愚父子不得奉陪了。”黄绣道:“晚生也就此告别。”遂一齐起身,向金畹致谢,揖让而别。起麟看得黄绣十分中意,回家与老妻郝氏说知,郝氏也甚欢喜。次日,金畹又索得黄绣平日所作文字与董闻看,董闻大加赞赏。起麟遂央金畹为媒,选定吉期,将黄绣赘入家中,与女儿彩姑成亲。是年彩姑十七岁,黄绣十九岁,真好一对少年夫妇。当时闻者都道黄绣造化,遇了不势利的丈人、阿舅,比董闻当初遇着柴昊泉父子大不相同。正是:

善择婿者论人才,不善择婿论家财。

试看黄生今遇董,大异董生昔遇柴。

又有好事的,闻得董家父子于酒席间行令,看中了女婿,便将黄生所说酒令,编成一双《西江月》词儿道:

“王勃英才足比,何朗粉面堪齐。仙人掌上有明珠,同入芙蓉帐里。既具一双义爱,还添两对家鸡。莫嫌二物太轻微,可作右军聘礼。”

说话的,你忘了一边了。董家庆寿纳婿,恁般热闹,第一个势利的是柴昊泉,为何不见他来称贺,又不见董闻去拜望丈人哩?看官有所不知。此时昊泉夫妇两个都不在家,已起身往广州去了。你道他因何远出,几时去的?原来柴白珩自往广州东莞县赴任之后,有人从广州来,讹传白珩为解粮差误,被徐国公与董监军处斩了。昊泉听了这句话,举家惊惶,老夫妇两个日夜啼哭。此时董闻正在出征之际,音问未通,没处打听实信。淑姿遣人传话,安慰父母道:“这消息多应不确。若果解粮差误,我家相公看郎舅面上,自然周全,必不相害。如真有凶信,为何不见一个家人回来报知?且嫂嫂在彼,为何不见回来?据此必系讹传,不须愁虑。”昊泉那里肯听,终日慌慌乱乱,求神占卦。先请一个善卜的先生来问卜,那先生叫做詹绝康,昔年柴家与董家联姻,是他卜吉的。当即昊泉教他占卜儿子太象如何,那先生占了一卦,说是“地火明曳卦”,外三天都发动,变了“天火问人”。“曳者伤也,未免有些灾难,然到底没事。此文王囚于-里之象。文王后来终得无恙,况游魂卦变了归魂卦,即日想当归来也。”吴泉道:“据这等说,不至伤身么?”那先生道:“包管没事。今日是乙亥日,甲戌旬中空申西。明曳是坎宫之卦,坎宫以申西为父母爻。父母当头克子孙,今喜得父母落空,子孙必然安稳,不须过虑。”昊泉半信半疑。又去寻一个相面的来看自己面上气色。那相士姓时,自称时神相。他看了昊泉的面庞,说道:“尊官面上有黑气,那黑气谓之墨。当初吴王夫差与诸侯大会于潢池之日,面有黑气。晋大夫对晋君说道:‘肉食者无墨。今吴王有墨,国胜乎?太子死乎?’果然他国里被越王攻破了,太子被越王杀了。这黑气是极不祥的,须要小心。”昊泉听听这些话,倍加吃惊,不忖量自己绰号唤做柴黑子,面孔是天生黑的,闻时相士之言,越发慌乱起来。再请了算命先生来推算白珩的八字。那算命的叫做谭近理。算了一回,说道:“令公郎命宫里虽有灾星过度,亏得有恩星吊照,不妨事的。”昊泉犹豫未决。正是三人说了九头话,不知听那一个的是。他妻子艾氏平日极信师巫的,因去请一个赵师娘来问问吉凶。那师娘不但会关亡召魂,又会肚里说话。原来那肚里说话的鬼,有浑名叫做什么灵姐。当下艾氏问那灵姐道:“我家大爷可安稳?在那里?”灵姐道:“不好了,他已不在世了。”艾氏听说,慌得啼啼哭哭,便教赵师娘:“快与我关召亡魂来问。”赵师娘教取一个大瓮来,放在桌子底下,把桌围遮了,口中念念有词。只听得瓮内嘤嘤的有哭声。艾氏惊问道:“你是那个?”瓮中隐隐的答道:“我便你的儿子,我死得好苦。”艾氏带着哭再问时,只听得隐隐的哭去了。艾氏号淘一恸,昏晕在地,半晌方才苏醒。举家老幼,都弄得惊惶无措。殊不知从来师巫邪术,总是虚妄,以神合人,以气合气。妇人女子,往往被他骗信。有一曲《寄生草》为证:

灵姐何曾有?师巫总是邪。止因他瓮中合着腹中诈,便认做生人已说亡人话。更不信思星能把灾星化,凭你游魂且喜变归魂,只道是有灾占却无灾卦。

当下柴昊泉没做理会处,因想道:“关亡不如关仙。前年虞二府失了官银,亏得法官洪觉先请仙降乩,指示藏银所在,千分灵异。我今也去请教洪觉先,求他关仙来问,便知端的。”遂备下香仪,来到洪法官寓所,要他召请仙灵,明示儿子吉凶之信。那知这洪法官的仙术也是假的。他见昊泉这般着急,又风闻柴自珩与董闻不对的,便假托仙人降乩,写下四句道:

“冤家相遇,回避不得。

军法甚严,岂容纵释?”

柴昊泉见了,信为实然,奔回家中,说与艾氏知道。夫妇二人跌脚-胸,相对而哭,道是儿子凶信,千真万真,谁知又被洪觉先骗了。也有一曲《寄生草》为证:

信鬼诚如梦,求仙也是迷。只因他官人难把强人□,为此教道人假托仙人笔。怎认做罪人已正军人律,何异相人妄引晋人言,生把黑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