摆下两桌祭筵。丽娟母亲的坟墓,另有一个罗墙,拜台上也摆下祭筵一席。李彦直各先拜过了。丽娟先拜了祖墓,后到母亲墓前设祭奠酒,烧化黄钱冥器,哀哭一回。那时已是向晚时候,中斋已过,净莲重新宣疏,丽娟又拜了佛。净莲已备下几席素饭,上下人等俱各吃酒。张惠吩咐轿夫等一总进城,初四日绝早来接。轿子俱安放在后边空屋里。
  净莲同了丽娼兄妹,把庵中各处走看。那庵却也宽敞,共四进房子。第一进,山门一带五间,着东一间起一个阁,供奉白衣观音像,有一个匾,题“白云阁”三字,就是李奇勋写的,阁外便是大路;庵左边也有七八家人家,四边眺望,尽为空阔,大路上行人也少。第二进,佛堂三间,东西两旁对面厢房,各三间,东三间是禅堂,西三间是个小客座,可以安歇之处。第三进共七间,中三间是客寮,两旁各二间,是尼僧卧房;东西对面各有厢房两间,东两间亦是卧室,西两间是堆贮米粮器物之所,名为库房。后边一带七间,两旁厢房四间,是灶室、浴堂、柴房、磨房、杂作等屋;烧火妈子同一小尼宿在后边,香公宿在山门旁屋。〔历历如见。〕丽娟等一一看过,却也井井有条。净莲指点小姐们在客寮左边卧房里歇宿,李彦直同小厮等在客寮右边房里做卧处。各将铺陈铺设停当,众尼都在东二间厢房卧室里睡觉。李兴、张惠等各宿外边。头口喂在门房里。一一料理已毕,看看红日西沉,众尼做了功课,吃了晚饭,各就安寝。
  明日起身梳洗,众尼依旧去念经拜忏,丽娟兄妹们又到阁上闲眺。一连三日。到了初三,功德完满,丽娟又出些斋衬钱,众尼不胜感谢。香公及服侍人等,各有赏赐。
  到夜来,丽娟觉得有些疲倦,上床再睡不着,只管翻来覆去。兰英等听见小姐只管翻身,便问道:“小姐,怎么今夜睡不着?想是连日辛苦了。”丽娟道:“也没恁辛苦,不知为何这般难睡。”约半夜有余,方才合眼,朦胧之间,只见老夫人来道:“丽娟孩儿,难得你这等孝念,明日你有虚惊,做娘的自来照顾。”说罢就走。〔孝顺女儿耽受虚惊,母魂自来托梦,必然之理。毋足怪也。〕丽娟见是母亲,一把拖住衣裳道:“母亲,你那里去?”老夫人道:“我儿,你不要扯我,那边却有人来了。”转眼不见了夫人。扯住的却是叔叔再思。丽娟便道:“叔叔见我母亲来?”再思道:“谁见你母亲来?我已将你许了人家也。”丽娟见说,吃惊不小,放了手要理论时,忽然不见了再思,却听得四下里金鼓震天,人声暄骤,像似兵马杀将来了,心下便想道:“母亲方才说我有虚惊,必是这个事情了。母亲又道‘自来照顾’,怎么不见?”便连叫:“母亲救我,母亲救我!”猛然惊醒。〔逼真梦境。〕
  那时素玉与兰英都觉在床上,听得丽娟梦里声唤,一齐惊诧,问询梦中有何骇异,这等喊叫?丽娟定了神魂,觉道诧异,扯谎道:“梦中与老夫人到一池边游玩,失脚几堕,是以惊醒。”众人都胡乱安慰了一番。
  天明起身。那日却要进城了,即连忙梳洗。素玉到那边彦直房里去说话。丽娟推说解手,众尼与丫鬟们都走开了。丽娟便与兰英备细说梦中之事,道:“叔叔必有暗算,故老夫人梦中示警。”兰英惊愕道:“必有暗算。前日下乡隔晚,小姐去与二爷说话,二爷便不肯放二小姐同来,后又推托大轿不在家,二娘说了小轿,才依允了。那种情景,大有可疑。今太太梦中显示,决有虚惊,不可不防。”丽娟道:“你试想,如今入城,那里见得虚惊来?”兰英一想道:“除非路上抢了小姐轿子去,这便是他们的歹念头了。”〔兰英有智。〕丽娟猛然道:“是呀,不令大轿同来,显有分别记认。当如何更换了便好?”兰英道:“小姐少间只推身子不快,我自有处。”丽娟尚未会意,方要再说,素玉同小丹来了,便不说了。
  丽娟先与净莲相谢叙别,净莲料不好留,便令做饭。丽娟又到墓前拜别。少刻轿夫都到。丽娟等又到白云阁上闲望。那阁外虽则大路,连日上阁,不见有人来往。那早见有一人,不似乡里人的式样,在山门口探望。丽娟在那乡野地方也不避人,只见那人抬头见了丽娟等,遂把头低了,佯佯的走往东去。又见东边有人来,与那人说些话,便同往东去。那时彦直同素玉指东话西,那里在意?独有丽娟与兰英,却步步触发的。丽娟想:“大凡人见了女人,便呆呆打睃;那人一见便低头,他心便知是我了,〔妙。〕大可疑虑。”兰英亦见此光景,看一看小姐,丽娟也看一看兰英,两人各自会意。兰英道:“大相公,那边人走的路,到那里去的?”彦直道:“那便是上城的路。我们前日打从那里来的,你又忘记了?”只见净莲来请道:“有饭了,请相公小姐们里边用饭。”便一齐下阁。
  进来坐定。丽娟道:“今日恁般寒冷。”彦直道:“日色甚好,更没有风,不十分寒冷。”只见丽娟似有打颤之状。兰英惊诧道:“小姐,你怕冷么?你身子有些寒颤哩。”〔兰英真会见景生情。〕净莲见了,甚是不安,要留再住。丽娟只是不肯。兰英道:“前日小姐下乡,坐了大轿,太觉空阔,想是受了些风寒了。我去衣包里再拿件棉袄来穿。”彦直与素玉等亦皆错愕。兰英拿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