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将此种口甜心苦之人竟不生出,方才成得一个好世界。
卷之四
  第七回 裘翠翘尼院题诗画 石搢珩浙省勘河渠
  词曰:
  羞颜偷活,全名宁死,拚身跳入江流。眼见沉沦,魂如有在,追欢梦里绸缪。天意降洪庥;泛波涛未没,生上尼舟,欲访无踪,冀将诗画作情邮。愿教目击心留。叹飘零异地,寻觅何由?玉锁挂怀,牡丹着色,相看咸属离愁。夫婿已封侯。适九重恩命,浙省来游。从此机缘凑巧,分镜得重收。———右调《望海潮》
  话说自修救那女子,却就是裘翠翘。他在北岸投江,被波浪冲裹,流到南岸。这也是神明保护,故使他好人相逢,傍到那自修船上。总为他持身正直,立志坚贞,兼之福禄厚重,所以遇救得免;不然一千个也都死了。当下自修等细问根由。翠翘便道自己家乡名姓,如何得遇石搢珩侠肠诛盗,感恩结亲,搢珩回家不来,父母怎生暴亡,阿哥如何拐卖,因此忿激投江的始末,细道其详。把捉拿凌驾山一段情由,隐过不露。自修等听了,咨嗟不已。自修道:“小娘子,你既有这等苦情,而今还是怎生区处?”翠翘哭道:“天生薄命,左右是死。丈夫不知下落,我又离乡背井,回家再与那般凶人打堆,决无此理,若教我飘流异地,此地又无熟分亲人,这般颠沛流离,不如死了干净。倒是师父们多事,救我何益!”说罢,纷然下泪。众尼都也凄然伤感。
  自修因将自己出身及无碍情节,略叙一遍,道:“我已皈依佛门,专以慈悲救度。你今进退两难,不如竟在我庵里住下,以便着人寻觅你的丈夫。小庵就在浙杭,过江便是。这里是个往来冲繁之所,问信也还容易。你竟宽心住下,不必多疑。”翠翘拭泪起谢道:“得蒙救拔,粉骨难报。但我薄命如此,不如到庵披剃,拜投座下。”自修忙摇手道:“小娘子,休作此等痴念!你青春年少,正有室家之乐,不比我们日暮途穷,生趣已绝,便好寻那枯寂结果。我看你相貌甚有福泽,听你言谈词气,决是知书识字之人。即你北岸投江,偏流到南岸,遇我搭救,明是神明保护,送你过江。大难不死,决有后福。目前境界,不过暂时之苦,不足为虑。明日你竟睡在舱里,趁绝早潮乎时候,开到北岸,我分付船家切莫说知,诚恐还有那班买你的歹人存留江口,莫要被他知了风声。我再把船家婆的衣服与你穿了,进了江口,到过坝的所在,叫小轿抬你到庵,权且住下,然后设法寻你的丈夫的下落。”翠翘感谢不尽。具时已有二更,自修取些干点与翠翘充饥,然后安寝。
  到了明日五更,自修先起身,分付船家开行过江。到了石灰坝口,叫小轿抬了翠翘,先着香公随去。自修等随后同归,打发船钱,又付了所许再加的一两银子,〔照应前文。〕船家感谢而去。这舡家同那南岸小舡上的人,虽然是目击其事,却都是蠢才,不过偶与人闲话,把那事略提,而又说得无头无脑;那里象我辈,赞人的好,便逢人说项,故尔绝无人知觉。
  且说翠翘到庵,与各尼相见,重又拜谢自修等活命之恩。看见庵中屋宇清洁宽敞,便放心住下。自修把翠翘的衣裙浆洗了,与他换了。翠翘接到裙子,若有寻觅惊张之状,自修道:“小娘子,可是寻那裙上袋儿么?那袋里有一包银子,不知多少。”翠翘道:“银子事小,内中还有一件东西。”自修道:“可是一个玉锁儿?我都收得。”便取来交付翠翘,他便不胜之喜。自修道:“你那玉锁儿有何缘故,你见了便喜?”翠翘道:“那玉锁乃丈夫为聘之物。”自修便晓得他夫妻恩爱。一边的看翠翘这等出色美丽,待丈夫有如此深情。他道丈夫杀除强盗何等英雄义侠,必定他丈夫也成得一个少年,决不是平常人物。众尼都来看那玉锁,乃是一方美玉,镌着双鱼戏水,各赞道:“好!”翠翘仍把来系了。把那一包银子付与自修,自修不收,翠翘道:“即存我身边亦无用处,师父收了,亦可备我薪水之资,亦可作佛前香烛之用。”自修即便收了。翠翘本有父母的孝服,浑身缟素,尽去铅华,深自韬晦。那自修从来不乱到人家走动,即女眷亦没有在庵来往,就是差人来馈送些米粮果点之类,也不过到后堂即止,不见翠翘之面。故尔他住了多时,绝无人晓得。
  一日,自修向翠翘道:“小娘子,住在我庵里已有多日,看你幽闲贞静,煞是可人。你丈夫家在扬州,如何得一人到彼探问?而今却没有一个便人。还打帐如何寻觅方好。”翠翘打帐要央人到扬州去,一来无那便人,二来盘缠无措,三来又恐凌驾山盗案或有牵涉,因此不提。乃道:“我已有一个设法处,便要同师父商量。”自修道:“你试说与我听,也要大家斟酌。”翠翘道:“我自幼曾学丹青,稍知写生之法,牡丹一种,略足寓目。意欲画它百幅,上题着隐语,把去城市货卖。倘我丈夫也来寻访,见此牡丹图画,便可跟寻得来。不知可该如此?”自修大喜道:“如此极妙。”因捏着翠翘手道:“前日初见你时,我便道你是个识礼知书的人;那知你又会丹青,这个难得。你自然识得书籍的了。”翠翘道:“也胡乱识得几个字儿。”自修道:“你文理既通,那写作何如?”翠翘道:“字也略写得几个。”自修惊喜道:“原来你是个女中才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