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所不知,我来替你说个原委。”一面对赤膊的道:“你不要乱闹,且放了手,不怕管先生跑了去。”众人又七张八嘴的劝,那赤膊的便放了手。
  胡子又向搢珩道:“先生不象是敝地人?”〔已听见说话声音也。〕搢珩道:“正是,我乃南直人。”只见那戴儒巾的把衣服整顿好了,向搢珩作揖道:“小弟斯文人,受这凌辱,是何道理?乞兄一言解救。”佩珩还了揖道:“长兄,你且息了气,等这位说了缘故。”又见那赤膊的叉手叉脚,也上前来说。搢珩道:“你二位都不必闹,且待这位说个根由,料无偏护。”胡子把头两边一相,把手膊两边一摆,隔退了两人,喊道:“你们白白的闹了一会,有甚用处?今既有这位先生在此,等我来说了头由,三个明人便是官,自然有一个彼此是非。只管争闹些什么!”两人见说,也便立定。
  胡子便搀了搢珩手,走出一步道:“先生上姓?”搢珩道:“姓石。”胡子道:“在下姓吴,贱字效泉。那赤膊的是敝村钱爱山。前日他与孔家村里富同春犯了口角,遂成了讼。〔钱共富,两雄不并立矣,〕那爱山对小弟说,他同那位管先生相熟,管先生在官司行里最为专门,乃托他料理官司。那知这富同春请了一位包秀才主谋,那包秀才更加衙门相熟,〔管则不过管理,包则更稳矣,那得不胜?〕到审的节,不免有了高下。钱爱山不忿,正在家闷气,却值管先生来索谢。爱山道:‘官司不畅,还有甚相谢?’必要讨出以前的东西。管先生不肯。因此争论起来。不期石先生遇见了,求你做个明府。”搢珩闻他说话,那管某系吴效泉所荐,说来又似为着钱爱山,因问道:“钱爱山官司,托与管先生多少银子?”那钱爱山上前说道:“三两银子,而今要一总还我,一厘也少不成。”管某说道:“那个接你三两银子?只得一两五钱银子。是吴效泉付来,我替你应垫了一半去。这是正项银子,怎说我来索谢?”吴效泉把手乱摊道:“那官司里边的银子,那里论得清,算得准的?”
  搢珩道:“这件事你们不必多说了,我一总有些明白。”便拉管某在一首问道:“你和钱爱山平素曾相识否?”管某道:“从不相认,乃是吴效泉说来。那吴效泉与弟乎昔相知,若是他亲友有事,小弟无不为他周全。这番那晓得这钱其姓者〔逼肖。〕恁般无礼,恁般无状!”搢珩听了,愈加明白。乃道:“据方才众人所言,官司已经结局。这等事,原论不得真假。长兄又何必冒暑下乡,索他相谢,自取其辱!”管某道:“我那里索他相谢?原要我还我的所应之物。”钱爱山听见,又上前来道:“我的银子一总付你,你哄了我银子,坏了我官司,还有恁么我你!”搢珩道:“事已如此,管兄也不必说找,钱兄也不必道还,请各便了罢。”只见管某有情愿之意,那钱爱山却了不得,发极喊道:“他是秀才,有体面的;我是种田人,没有体面。他不还我,我少不得不拘那里看见了,尿里屎里,也顾他不得。”赶上去,又一把扯住。那管某那里当得恁般摔扭?大有发苦之状。搢珩道:“钱兄放他去罢了,扯他无益。”爱山道:“只要他还了我的便罢。”那管某真是人落宕,铁落炉,弄得没法,倒扯住了搢珩,要他解救。
  搢珩好心焦无法,看那天色又晚了,尚有好几里路到船,反被那些人留住。搢珩没法,心里有些恼了,便叫张芳取出银包,拣了两块,有一两五六钱重:“我不合遇见了,替他还你,你若再多说,我便叫你不是了。”〔管某又拖住不放,佩珩又乃疏财之人,必到应银还他地位。不然何以开交?〕那时众人都道:“难得石先生的疏财仗义。”便都向钱爱山道:“不许再说。”那爱山得了银子,自然罢了,放手开交。管某大喜,连向搢珩揖谢,众人同赞石搢珩是好人,人生面不熟,便肯替人赔还银子。搢珩拱手相别,便望前行。众人便都散去。独有管某同吴效泉两人拖住不放。
  管某谆谆询问尊表尊处,要请到城中相谢还银。吴效泉又道:“石先生如此好人,不易相遇的。寒家就在前面,必要留献一茶。”并拉管某同行。搢珩弄得没法。走不上一条田岸,到了吴效泉门首。效泉一把拖进,重新作揖相谢。效泉叫道:“大家宽了衣服。”管某衣服因汗湿了,急于脱下。搢珩只得也脱了大衣服。吃了茶,便拿出面点。效泉道:“小弟痴长五十余岁,从未见石先生那样人。”管某也赞不绝口,便询表字来历,自己也通名彦士。搢珩道了表字,为探亲到此,因船里闷热,故上岸行走,要到三汊河口下船。吃些点心,便要穿衣起身相别。吴效泉那里肯放?乃道:“此时天已夜了,到三汊河还有五六里路,那些田埂高低,石先生那里好走?敝居蜗陋,不足容留大驾。我这里间壁,是个道院,甚是清幽,小弟把床帐移去,便同管先生宿了,大为合宜。”搢珩果见天色暗了,正在狐疑,只见下起雨来———盖因天气郁蒸,因此下雨。管彦士道:“这是天意扳留,长兄竟不必作回船之想。敝相知奉留,出自真心。有小弟相陪,可以从容今夕。”搢珩只得依允。
  只见朱序同了船上的人,带着灯笼火把,进来迎接。只为那船上的人候久不到,叫了船家领路,一路迎来,朱序正在门首看见。搢珩暗想业已允他留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