抢去他的女儿,公道自在人心,也都为他怀着忿气。
  偏有这希家一个小厮,叫做阿牛,性子也极泼赖的,听得缪氏在门外叫骂,便不胜其忿,赶转来,照着缪氏兜嘴一掌,缪氏不曾提防,这一掌来得力猛,翻跟斗跌在沿石上,头正打着石块尖角,登时闷晕。
  此时众邻里都有灯笼火把,却见这恶厮赶来打倒缪氏,洪奉源父子向前擒捉,众邻里齐来帮助。这恶厮初先好不兴头,见打倒了人,他也原不着忙。〔他见打杀了人,不足为奇。〕见人齐来拿他,方有些着急。却早已缚定了,口里还硬,被众人狠打了无数嘴巴。照看缪氏时,才得苏醒,头上打了一个窟窿,血流不止。洪奉源父子扛了缪氏进去。
  众邻里拖恶厮进门,打问恶厮,才晓得是希家家人。内中有见识的道:“黑夜劫闺,又行凶杀命,两重罪犯,明早生成要报官究治,他就是天官、皇子皇孙,也要依着道理。只是一件,他们众家人见少了这小厮,还要转来抢夺,大家都要防备。”话未说完,早听见外面人声喧搢,口叫还人。果然众家人走到半路,见少了阿牛,料是还在洪家,便分一半赶转来要人。乱喊乱叫,反说:“清平世界,你这一班该死的狗才,怎么藏了我家小厮!”闹将进来。这时洪家邻里,也有四五十人,一齐拍手喊叫:“清平世界,怎么抢人家闺女?又打杀了人?你们就是乡宦人家,难道没有王法的?一总捉住了他,明日好一齐解官!”众家人见不是局势,一边驾着,只得转回去了。〔豪奴使惯了家主的势,真正看不得。〕
  这边洪家见缪氏受伤,奉源父子只好去料理打坏的人。众邻里赶散希家众人,转身进来,见抬上有两个红帖,众人取来一看,有识字的,念了一遍,道:“这是希家做就圈套,丢下这个做证见,所以敢来抢人。”有个道:“他家的帖子好写就了丢来,这边的帖子如何假捏得出。”有个道:“如今奉源的令爱被他抢去,不会逼勒他说出,也好写就的么?”有个道:“这样帖子要他何用,不如烧去。”有个道:“不可,你若烧了他的,倒是痕迹。不如且留着,终久实事抵赖不过,明明抢人时撇下的,我们大家都见,他须谎赖不去。”只见洪奉源的儿子洪一出来,见了帖子大怒,抢来便向火灯上烧,众人道:“且留了,倒好说话;不然反叫说要灭他的形迹,赖他的婚了。”急急打灭了火,已是烧去了一角。这时洪家一夜不得睡。守至天明,洪奉源央人扛了妻子,同了这地方上保甲邻佑,并打哄看事的,不下百十余人,押了希家阿牛,到东乡县衙门前来,寻代书写了词因,专候县官早衙解进。
  且说洪家女儿二妹,见人打门进来,急向床后躲避,被众狼虎搜出,照着道;“在这里了。”一把拖来,驼在背上就望外走。吓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如醉如痴,听他驼抱。走到一家进去,到一房里歇下。只见一人说道:“小娘子,不要吓坏了。你们也该好好的,怎么把他头发都扯散了?簪儿都不知掉在那里了。”只见一人说道:“走得慌,颠散的。”〔这般驼抱,再加跑急,自然弄得散发地位。情状逼肖。〕只见众人忽然都出去了。止有一个人,便来抱二妹道:“小娘子,你到我家,却是你的造化,你有恁的福气。便随了我,包管你富贵荣华,一世里快活不尽。”此人非别,即是希懋先这厮。洪二妹此时神魂有些定了,听了这般说话,那得不哭?便两袖掩着面庞,放声痛哭。这厮登时大怒,叫进十来个丫鬟,把洪二妹洗剥净了,推在床上,捉住手脚,竟行奸污。洪二妹杀猪也似喊哭,这厮那里管他!叫丫鬟们看守好了,才出房去,问众家人抢人情景。方晓得阿牛被洪家捉住,说是打坏了洪家妻子。想来这件事生成是一场官司,须停当了他家婚书帖子,也有一个把柄。便进房吓令二妹说出年纪月生,并三代父母名姓。这女儿只顾痛哭,那肯说出?又恼了这厮性子,又叫丫鬟们把二妹赤条条的拖起来,把拶子来拶,〔罪过。这班泼赖奴才,生成有这般情性,总不晓得一些温柔乡的情景,不过一味淫欲而已。〕二妹痛极难当,只得说出生年时日及父母名姓,其余其实不知。这厮道:“也罢,他是与我为妾的,只要他父母立了婚帖便是,那管他什么祖宗三代。”当夜便叫家里已前假写礼帖庚帖的人,他还在行会写,把个帖儿做就,又做下状词,说洪奉源要赖婚,倒抢去小厮阿牛,求官审理。叫家人做了抱告,守到天明,也到县前来。
  这希宁得知儿子做了这件没天理事,总不说儿子不是,反与乔进士商议,连夜打通了知县的得用吏书,先行禀知县官,送银五百两,要官审断洪家赖婚,故此抢归的。
  这知县是浙江绍兴人,少年科甲,一味要钱,政事民情毫不晓得。受了希宁贿赂,到明日传梆坐堂。洪奉源上前,告抢女杀妻事,告希懋先为首、不识姓名豪仆二十余人,现获凶手一名阿牛。这县官也不相验打伤妇人,只叫皂头带了阿牛,把洪奉源状词收了,分付候示期听审。洪奉源与地方一干人只得走出归家。这希懋先也上堂递了状词,县官也分付了候审的话,各各散讫。便出了差人,票提两造。
  到了审日,知县先叫希懋先,后叫洪奉源。听了希懋先的鬼话,只把洪奉源诘问。又叫希懋先的干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