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忽三个年头,何意今日复得相会?”妇人道:“丈夫丧尽良心,我也劝他不省。加是自人自受,没脸面寻了死路。叫我母子三人在此受苦,如何是了。”说罢又哭。夫人道:“嫂嫂放心,两侄终是我的至亲,岂忍叫他流落。你且宽心住下几日,我自有分晓。”当下母子三人便住在衙内。
  夫人与搢珩商议停当。一日,搢珩与衿子见面。这妇人的感谢自不必说。夫人道:“大侄裘连,原顶着你自家香火,二侄裘运,可做了我家爹爹的嗣孙。我家一所房屋,现在故乡,现有家人在内看守。田地还有十余亩,现系家人耕种。家中什物都在。我今再送你百金,可回去领着两个侄儿过活。还有田数十亩,上年我到那边,原是贱价出卖的,如今愿照原价赎回。这些交易都是裘能与乡邻做的事,我原叫裘能送去,待他替你料理停当,你然后打发裘能转来。你丈夫棺木,路远不能载回,生成要烧化了,携了骨殖回去。务须领好了两个孩儿,待他做一个端人正士,万不可学了父性,做那等灭绝天理的人。拣个慈善人家,与他定姻完娶,你的下半世便尽够享用了。〔世上无此好人。〕祖父坟茔,必须祭扫,不可有缺。日后倘有顺便,我也回来看觑。常时我自叫裘能过来,倘你们有恁正务,缺少盘费,不妨说与裘能,或写个书信寄来,我自然应付。”〔凡事替他料理,还计及将来应付。这般好人,世上绝少。〕母子三人听了,泪随言下。
  夫人便择了好日,付出百金,与他母子收了。先一日,将柩焚化,收藏骨殖,件件停当。到期母子三人拜别,感谢痛哭。搢珩又拨长行护送,一总给与转回路费,然后起程。吴淞合地人闻知此事,皆称颂总兵夫人恩怨分明,然还是过于厚道,无不咨嗟赞叹,传诵无休。有诗曰:
  豺虎为心起恶谋,可怜弱质受虔刘。
  倘教艳骨埋鱼腹,定道杨花逐水流。
  身既横亡名复没,善无褒美恶偏投;
  便教信史传千古,贞烈何从一例收。
  这母子在路,夜住晓行,到了家中。众邻里都来动问,裘能把前情备述。众人无不切齿自足,感念夫人,痛恨裘贼死有余辜,妻子都该受鲸鲵之戮。今却复得归乡,且有厚资,反受享田庄屋宇,家人什物,真是石总兵夫妇万分厚道处。此时童士礼已亡,高尔林尚在,裘能便去央他来回。这母子三人,到得安然过活。裘能料理停当,然后同护送的家人回去。搢珩问知备细,与翠翘才得放心。
  时值深秋,菊花开放。翠翘怀孕将产,至九月二十五日,生下一子,搢珩不胜欢喜。十月初间,只见魏义到来,乃是凌驾山差他到家,将贺礼与张玉飞,兼看柳俊近况,就叫魏义赍书仪银六十两,送与搢珩。 搢珩唤进,问了主人起居,收了候书银信,又问柳总兵近日如何。魏义道:“柳老爷九月十五得了一位小姐。”搢珩暗喜:“我今得子,他今得女,正好与他联姻。”魏义问知搢珩得了公子,也自称贺。搢珩留魏义在衙住歇。闲话中问,问起张玉飞家近来事情。魏义道:“去年八月,柳老爷完姻之后,柳夫人便劝张家老相公不必在涿州开店,上下往返,颇觉烦难,且系老年,不堪跋涉。张老相公深以为是。玉飞相公用功勤读,巴得一日发达,尽可受享。便到涿州将店铺收了回来。今年倒有好些时住在柳老爷署里。今春张玉飞相公也完了姻事,家老爷那边直至七月尽,有家人来说,方才晓得,故此叫小人送书并银子二十四两,与张相公作贺。”搢珩道:“玉飞既已完姻,我也要去贺他。柳延秀得女,也要备个礼去。”魏义道:“石老爷得了公子,家老爷尚在未知,柳老爷等也要来贺。”搢珩道:“我有个意见,与你商酌。我与柳老爷同年同月各得子女,意欲与他联姻。我今写书与玉飞,道致此意。倘有未尽言语,烦你一述。”魏义喜道:“这姻亲极妙,少不得我家老爷与张相公为媒。”搢珩说完,翠翘都生欢喜。魏义住了数天要别,搢珩写了凌驾山处门书,一来道谢,二来便道及柳延秀得女,烦驾山执柯之意;又叙述处分裘贼以后一段事情。又写了张、柳两处书札。张家贺礼不过银缎等物,柳家却是珠帽、绸衣、银铃、金钏之类,总是小孩子身上起见。书中都有求亲的话。重赏魏义,差张芳一同到扬州来。正是:
  人惟富贵婚姻易,襁褓之中已割襟。
  多少贫穷过壮岁,单身岑寂拥寒衾。
  话分两头。且说李丽娟见父亲从朝鲜回来,过了月余,想来此时当有闲暇,可以备细问候向来起居;又念离父日久,欲要往京中,相依膝下。便写了一封家信,着王忠到京寓里来。李绩接得女儿平安,备悉书中之意,却不愿女儿到京,也备细写了家书,原着王忠赍回。丽娟问过老爷安好,拆书观看,见写得甚长:先回了女儿不必进京的话,其次便问祖父坟茔、家庭至亲各人近况,再则细问田庄屋宇,末问家下婢仆男女各人奸良勤惰,俱要丽娟逐项细陈。此时李再思已翻从前不肖念头,一味修好,二娘又从中解纷和合,丽娟见作对的刘公子夫妻皆死,又见再思颇亦悔过自新,便不好十分指摘他从前短处。〔忠厚之道待戚,极是。〕堂兄彦直用功读书,堂弟福儿也好,早具端凝之相,堂妹去世,叔妾二娘十分贤晓;田庄屋宇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