裘老儿伛偻阶下,潘山虎上前扶住道:“老丈,岂敢!”大踏步走上厅来。裘老儿留从人侧屋坐下,着家人陪了,自己陪着潘山虎中堂饮宴。邓氏慌忙进房中,对珮珩道:“相公,他那里已来了,须小心行事则个。”珮珩便戴上绣兜,把自己挂刀贴身藏下,又令裘家家人把自己脱下的衣服打成一包,叫他背了,分付道:“若到潘家,可把这衣包放在房里,待我明日好穿了回来。”各项料理毕。时裘老儿将好酒食把他从人尽行吃得醉饱;独有潘山虎贪花烛之欢,不十分吃酒,催促起身。石珮珩一步一步,慢慢的扶出房来上轿。此时喜杀了一个潘山虎,恨不得打跌。惟有裘老儿夫妻两个捏着一把汗,怀着鬼胎,放心不下。邓氏又假哭起来,送他轿子出门,然后关门静守。
  三口儿那敢睡觉?圆坐房中,对了一盏孤灯,好生凄楚。邓氏道:“不知这石家郎君了当得否?设使做不来,我们却怎么处?”裘老儿道:“不妨。这石生虽则年轻,却有偌大气力,看他举止,决不是那等轻妄的,自能了当得来。况且潘贼从人都有些醉了,纵使两下相杀,料石生也应付得他们过。”邓氏拍着女儿肩头哭道:“做娘的养了你,指望你嫁得一个好女婿,我们的终身好靠傍他;不料高来勿成,低来勿凑,却撞着了这潘贼的冤家,累你终身不得结果!虽则吉人天相,遇着这个石家少年来,还不知是祸是福。我的女儿呵,叫我做娘的如何放心得下!”说罢,哭不出声。翠翘潸然泪下道:“母亲放心,爹爹看人料是不差。今日忽遇这人来借宿,便肯慷慨仗义,想来也是天地祖宗暗中差遣,自然有些好处。裘老儿听了,打着心头,便去点起香来,对着当天跪下,祷告神明祖宗,暗中保佑,帮助石飒珩成功,以全一家良善;倘能够斩除凶党,情愿将女儿嫁与石珮珩为妻。
  祷告罢,进来坐下,乃对着邓氏指着翠翘道:“我方才拜告天地祖宗,阴力扶持石生事成,便是我女儿的重生父母,合宅福星,我便把女孩儿 ……”说到此处,硬咽不能出声,半晌道:“我便把女孩儿嫁与他了。”说罢大哭,翠翘也低头下泪。裘老儿道:“你看我家自足侄儿,叫他吃酒吃食,便如飞来了;为这件事叫他在此料理一晚,就像有甚利害事拖累了他的,竟托言躲了回去。这石生陌路之人,便肯慷慨仗义,挺身为我,可见得做人的有情义,有肝胆,竟有天渊之隔!靠着至亲,有何用处?”又道:“我看石生相貌超群,英气焕发,快不久居人下,后来自然发达的;我将女儿配他,也是女貌郎才,足称嘉偶。”又抚着翠翘背道:“倘若石生有了正配,你便未免服一分小;不是我忍把你如此,只为潘贼这个万剐,若嫁与他,设使一日事败,被官府拿去,连你都不得好开交,我们有何颜面?还要坐监坐牢,拖累不了。今即做石生的婢妾,后来他挣得一个好日子,我与你都有光辉了。两人比来,奚啻天壤!”
  正在悲叹之际,忽听得咚咚叩门声响,三人都唬得一跳。邓氏口中齿牙颤抖,没工夫去说话;裘老儿目定口呿,唬得呆了;倒是翠翘道:“爹爹休慌,我听那叩门声来得和平,不甚凶暴,还是爹爹出去看来。万一那人做事不来,孩儿终拚一死。”裘老儿见女儿反有些主意,只得悄悄地摸到门前,只见门外有灯笼火亮,又听得敲门叫道:“开着,我。”裘老儿听了声音,便把惊惶放下一半,原来是家人裘能———替石珮珩背衣包去的。裘老儿听得真切,便问道:“裘能,你怎么先回来?还是一人?还有那个?”裘能道:“只我独自。”裘老儿然后开门,裘能进来,把门关了。回至房中,邓氏见了,也把心肠放下,乃问道:“你怎么先回?”裘能道:“我到了播家,即把石相公衣包放在房里,我恐他们设使杀斗起来,不是当耍的,性命要紧,便问他讨了灯烛,先走回来了。他们要留我饮酒,被我说是家中无人,要早些回去,明日少不得来看我家姑娘,然后领情罢。”裘老儿道:“说得好。石相公可有什么动静?”裘能道:“没有什么动静,我看来石相公这事,自然成功的。”邓氏道:“那里见得?”裘能道:“一来众人都醉极了,方才潘山虎又赏了许多酒肉,他们自然又去尽吃;二来石相公有这般气力,看来能事人自会随机应变,料无破绽。”裘老儿道:“我也是这般想。”正是:
  一人逆料未为确,众意相参事可知;
  莫道乡人无见识,乡人原会破群疑。
  且说潘山虎押着轿子,不一时到了家中,把轿直抬到内室,方才放下,早有两个女子可搀扶进房。原来这两个女子是潘山虎别处掳拐来的,虽有些面眼,终属粗蠢,故此只算得婢妾模样。今见娶得一位美人来家,潘山虎的心花都喜碎了,分付备酒进房,与新人吃合卺杯,又把酒肉分赏众人。不移时,酒筵停当,潘山虎令女子送酒与新人吃。石珮珩恐防女子来送酒掀起绣兜,露出破绽,乃低低说道:“我是不会饮酒的,不消送罢。”潘山虎听得这个声音,喜得把胸膛乱擦,道:“既美人不会饮酒,你等不必送了。”便自斟自酌,一连吃了十数大杯。引得那火气勃发,忙除了头巾,走到床前,揭开帐幔,笑说道:“小生要亲近玉体了,美人请卸了首饰,上床安置罢。”便把手来搂抱。
  此时石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