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?这是何意?”珮珩道:“你且数一数多少鼻头,就晓得了。”裘老儿逐一细数,不胜大喜道:“相公先知老朽有疑,故把他鼻头割下,做个证儿。果有二十五枚,斩草除根,永绝后虑。怎不教老朽拜服!相公青年,如此勇胆过人,先有成算,若非神人,怎得及此!”遂同邓氏下拜,珮珩还礼不迭。
  拜毕,裘老儿叫家人将鼻头埋了,珮珩又将烧屋之事说知,友生夫妻愈加欢喜,乃令女儿出来拜谢。翠翘再三延缓,不肯出来。裘老儿发怒道:“若非天地祖宗有灵,得石相公搭救,非惟汝身付之强暴,连老身两个不知作何下落!此德此恩,怎好不当面拜谢?”邓氏对翠翘道:“那石相公是个好汉子,我孩儿不消如此执意。”翠翘只得梳好头面,换了衣裳,邓氏搀扶出来。珮珩举目一观,但见:
  粉面若琼,云鬟如雾;眉横岫色,澹点春初;眼带波痕,朗分秋暮;腰如弱柳,谁羡小蛮?口似樱桃,孰称樊素?体轻赵燕,力怯绮罗;足小潘妃,莲生跬步;湘裙霓裳,唇朱齿瓠;南威避形,西施增妒。
  珮珩看这女子冉冉而来,相貌艳丽,举动闲雅,果然是天香国色,螓首蛾眉;自己虽是刚直男儿,然见了他也生怜恤。裘老儿便令翠翘下拜,珮珩慌忙还礼。翠翘端端正正拜了四拜,拜毕,邓氏搀了,即转身进去。
  随即摆出酒饭来吃过。珮珩道:“小生是赶路的人,烦老丈取出衣囊马匹,就此长行。”裘老儿哈哈笑道:“石相公为老朽垂恩,单身杀贼,使老朽父女三口性命得以保留,便供奉石相公一世,也还报答不来,为何恝然便去?教老朽于心何忍?今日定要扳留一宵,少伸鄙敬。”珮珩必要起身,裘老儿苦苦劝住,邓氏也再四相留,珮珩只得住下。此时裘能出去传说,合村都晓得了,稍近的村子也先闻知这个消息,无不欢声动地,渐渐传开。凡十里之内受潘山虎炙剥的,家家男妇大小,无一个不感念石珮珩,把珮珩名号极口称扬,焚香顶祝。有诗为证,正是:
  当时周处能从善,庙食千秋颂一方。
  何况客途除大害,因公仗义姓名香。
  各村坊上有几个坐得出的乡老,要来识认石珮珩,都到裘家来拜望。一见无有不极口称赞,果是好一位少年英雄,古今罕有的。珮珩也费了许多晋接周全。众乡人因每年省了几石白粟,何等欢喜,便要公备礼来酬谢,又要送酒席来款留。珮珩托裘友生出去致谢众人,叫他们不必费事,一概谢绝,算心领了罢。这些乡人,小器的多,虽则感激不浅,然叫他腰里打出钱来,原有些牵强的,看见珮珩回了,便顺水推船,竟不再说。这班人也不再想每年纳米与潘山虎,何年是个结局?今即作一年分料,谢了石珮珩,也还省了各年无数东西。总之人心落河要命,上岸要财,到吃紧处,原一样的拿了出来;若可以缓得的,又放僵了。那晓得道理上的轻重曲直?一味馊酸悭吝而已。正是:
  堪怜蠢浊守钱奴,财货深藏有若无。
  受诈自甘勤馈献,酬劳且复缓斯须。
  裘老儿当下便备起两席盛筵,请了村中两个老者,一个叫做高尔林,一个叫做童士礼。又请了几个近邻,又去叫了侄儿来———唤做裘自足,都与石珮珩相见叙问过。当下珮珩坐了首席,众人各序齿分,宾主坐定。是日裘老儿无事在心,颇觉畅快。放开怀抱,互相劝酬。半酣,裘老儿便问石珮珩道:“石相公说是南直扬州,怎么声口不十分相似?”珮珩道:“小生原籍山西,近日移住扬州。”裘老道:“却不道来。今石相公椿萱高寿几何?”珮珩道:“一总去世了。”裘老儿道:“宅上还有何人?”珮珩道:“止是小生一个,而今与舍表弟同居。”裘老儿道:“令表弟是谁?”珮珩道:“舍表弟姓凌,字驾山。”裘老儿道:“这凌令亲还是令表弟,年纪一发小了。作何生业?家世如何?”珮珩道:“舍表弟已是进过学了,他乃尊是两榜,曾任浙江绍兴府太守。”裘老儿道:“原来是一位搢绅。石相公自然也有功名的?”珮珩道:“小生已是弃书久了,也不做什么;舍表弟有些家事,小生替他料理。”裘老儿道:“石相公令岳是谁?”珮珩道:“尚未定亲。”裘老儿听了,觉有喜意。当下尽醉方散。珮珩即在厢房安歇。
  裘老儿便与邓氏计议道:“方才席上,我问起石生家事,原来他尚未定亲。我今女儿与他,倒是一鞍一马。”邓氏道:“或者是他讲谎,也未可知。”裘老儿道:“你也好笑。他难道晓得我要与女儿他,便生出这般谎话?”邓氏也笑将起来。是夜,夫妻二人说一回石珮珩人材,说一回石珮府本事,真正慷慨丈夫,肯替人干这般大事;又说一回女儿亲事,若嫁与他,决是相得的,足足讲了两个更次,方才睡着。
  明日天明起身,裘老儿即到珮珩厢房里来,却见珮珩也起身了。裘老儿道:“石相公何不再睡一觉,直恁的早起?”珮珩道:“昨日承老丈尊情,已又担搁了一天,故此今日早起身,好早些走路。倒求分付厨下,早些做饭。”裘老儿笑道:“只怕今日尚不能去哩。”珮珩吃惊道:“这是何故?”裘老儿道:“石相公且莫作登程之念,老朽却有一句不识进退的话,与石相公说知。”珮珩道:“老丈但说不妨,在小生可行则行,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