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亲自煎好,吃过药,取被儿厚厚的盖了,果然出了一身大汗,丽娟见出了汗清了热,又放下些心,方去吃饭。李绩只吃几碗稀粥。
  当下忙忙的过了一日,兰英便没工夫去折花,明日清晨,又去请太医来诊一回脉,问了昨日汗后光景,付下一剂药道:“既出过汗,这一剂空心煎服,便可内清客热,顺气健脾,再服三剂便全愈了,但要避风为主。”乃将明日、后日的药一齐付下,药包上开明了次第药引。李绩道:“多蒙先生妙剂,少刻即当奉酬。”太医作别自去。丽娟听说空心煎服,连忙去煎好了,李绩吃过,到旁午时候,果然身体十分清爽,便坐起来与丽娟说些闲话。
  只见丫鬟拿着一个帖儿来,说道:“王忠傅进这帖儿,说有个扬州山相公来拜,同寺里师太在外。”李绩取看那帖,只见上写着“年侄山鳌”,便道:“那山相公作寓何处?”丫鬟又出去问了,进来道:“就寓在这寺里。”李绩道:“叫王忠把原帖拜上,说在病中不敢领帖,待痊可了,踵寓谢罪。”丫鬟领话,自付帖王忠回话去。李绩随封银一两付王忠,赍去谢那太医。丽娟见父亲病愈,不胜欢悦。正是:
  恃有椿庭抚掌珠,那堪旅邸病缠躯?
  轩歧效胜延巫觋,闺阁欢同拾瑾瑜。
  丽娟同兰英等回归楼上,欣喜谈笑,积忧顿释,兰英便记起一事,道:“前日小姐命我折桃花,未曾去得,明日我去取来。”丽娟应诺不题。
  且说山鳌见了楼上女子,心上委决不下,要晓得一个端的,去寻觉性两次,总不相值。夜来睡在床上,翻来覆去再睡不着。柳俊道:“相公往日劳倦,正该熟睡,怎么只管翻身?”山鳌道:“我正有一事要对你说。”便把花园里见隔墙楼上有一个绝色女子,“姿容态度,迥出寻常,我目中从来未见,却不晓得是何等样人家,不知为何又有角门通着这个僧园。叫我心上盘桓,不能熟睡。”柳俊道:“要晓得他何难,只去问和尚便知端的了。”山鳌道:“我已去找寻觉性,总不得相会;别个和尚又不相熟,他们却也有事,忙碌碌的,不便问这般闲话。明日再去寻觉性,定要问他一个明白。”柳俊笑道:“相公诸事看得平淡,怎么见了这个女客,却如此沾沾不舍?”山鳌道:“你也是个多情之人,不须笑我。”当夜山鳌展转翻覆,半夜有余,方才合眼。
  明日起个早身,梳洗过,便到方丈里来。问:“师太有么?”一个小和尚回道:“绝早某乡宦请赶斋去了。”山鳌道:“几时回来?”小和尚道:“赶斋定是一日了。”山鳌闷闷走回。又到园中假山边,只见楼上寂然无声,立了一回,复到房中。到晚上,又叫柳俊去问觉性回未,说:“还没有回来。”山鳖好生不快。到晚上,吃了几杯酒,就上床困觉。只因昨晚半夜不曾安寝,这夜却熟睡醒迟,红日三竿方才睡足。急急起身梳洗,复到方丈问时,只见又有一个小和尚回道:“今早师太曾说要来看山相公,却值某老爷来与师太讲了半日话,便一同出门去了,不知恁么时候才回。”山鳌愈加不乐,只得走回。又到园里,正走上假山,只听得隔园有人说话,不好上去,复去到斋里坐地。
  柳俊却察问得些消息来,说道:“那边也是僧园,今有个下寓的官员在内,姓李,是北直人,曾做福建按察司,今告老挈家回乡,故在此寺作寓。”山鳌虽略知了梗概,然尚未知十分的实,心下暗想:“这女子定是上天神女,蓬岛仙娥,不是轻易与人测识的;所以两日寻这秃厮,要问他一个姓名都不能够。”因展开一幅花笺,写一首词儿在上,念了两遍,不胜惆怅。正在点头播脑之时,只见一人忙忙走来,叫道:“山相公,看恁么?”山鳌抬头一看,不是别人,正是觉性。山鳌袖了词笺,出位相接。觉性道:“贫僧连日有事。”便作下揖道:“不曾趋候,赐顾失迎,得罪得罪。”山鳌还了礼,各自坐下。山鳌道:“小生默坐无聊,欲与老师清谈片刻,不意尊冗颇多,连日不遇。”觉性胁肩谄笑道:“檀越过访,不敢不去周全,因此不得与相公攀话。两日曾往外边闲步否?”山鳌道:“没有熟识,独行颇觉无兴。”觉性道:“小园有数株千叶绛桃,尚未全谢,山相公曾见过否?”山鳌正要借景问话,便起身道:“桃花果然娇艳,昨晚已曾领略。今日不妨再观。”觉性亦欣然起行,便拱着先走。
  转出回廊,同到桃花树下。觉性甚称桃花种好,别家少有此种;山鳌无心对在花上,不过唯唯而已。迤逦走近假山,山鳌指着角门道:“此门却通何处?”觉性道:“那边也是贫僧的园。”山鳌又指着高楼道:“这是谁家房院?”觉性道:“这楼也是小庵的。”山鳌早上听得柳俊来述,已略知大概,仍假作不懂之状,迟疑欲问,觉性先说道:“当初原是一个花园,因有过往这些士大夫来小庵作寓,要谨饬闲静些,见得四散空阔,觉道不便,贫僧因此分作两处,砌下这一带围墙隔断,留此角门通路。近日有个福建按察李老爷作寓在内。”山鳌道:“原来此楼有人作寓。”恐楼上有人听得,便扯觉性走过假山边问道:“这李臬台是何处人?尊名贵表老师也都知道么?”觉性道:“贫僧总都知道。他尊名单是一个绩字,是功绩之绩,表德奇勋,是北直涿州人氏,两榜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