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回来;今卒然遇这土贼围城,一定在瑞光寺住下了。”
  李绩道:“原来如此。想是老夫缘薄,不得相识。方才从大殿旁走来,却见一个少年,约有二十来岁,相貌甚是不凡,服饰又同卑贱,独自一人,似有踌躇不遂之状,老夫想来一定是留寓宝刹的。今日贼兵围城,料没有闲人在此随喜,但不知此人是谁?所以问和尚宝刹有几个寓处。”觉性接口道:“老爷这般说来,此少年非别,即是那山相公的小管家了。”李绩矍然道:“原来就是山兄的家人。但是奴仆辈中怎么有这般英俊?山兄留寓宝刹,主仆共有几人?”觉性道:“只有一主一仆。”李绩道:“他主人往瑞光寺中去,这家人何以便不同行?”觉性道:“那瑞光寺方丈和尚,即系贫僧师兄,颇知文墨,山相公去有小徒奉陪,原拟一去即归,故此他管家便没有同去。”李绩因回顾家人们道:“前日那山相公来投帖的,可是适才看见那个后生?”王忠上前道:“方才老爷在大殿旁看见那个后生,正是前日随那山相公赍帖来的。”
  李绩低头沉吟一回。觉性道:“李老爷为何问及那山相公管家,莫不是有恁话要分付?”李绩点头道:“老夫有话要问他。”因叫王忠道:“你去唤他来,须好好的说,说是我家老爷有一句话要动问。”王忠答应转身。觉性道:“料他也不远去,想只在寺门前后,王叔你可先到他寓所瞧一瞧,看他在也不在。”王忠答应自去。
  李绩沉吟道:“他与老夫有年谊,是南直扬州人,他先尊又曾做浙江绍兴太守。”一会儿念了两遍。觉性道:“莫不是这山相公与李老爷没有恁年谊么?”李绩道:“《同年录》上有是有一个姓山的,老夫却忘了他籍贯官职,且待他管家来问他,便知端的。”觉性道:“李老爷看那山相公管家,在何处见得他是英俊?”李绩道:“老夫颇知相法,方才见那后生广颡丰颐,眉清目朗,精神完足,有一种英气照人。是以知他是一个未发迹的英俊,将来决不久居人下。”觉性道:“诚如李老爷所言。贫僧看来,僮仆辈中这般相貌的却不多见;老爷圣哲知人,自然不差。他的主人神光精彩,更好数倍,可惜目下却不在此。”李绩道:“总是老夫缘薄,不得相晤时髦。”
  正议论间,只见王忠来回话道:“山相公的管家正在寓处,见小人说老爷有话要询问他,即便随了来,现在门外伺候。”李绩道:“着他进来。”王忠走出招了一声,只见柳俊走进方丈。李绩不觉立起身来道:“你就是山相公的管家?我今幸得识认。”柳俊道:“李老爷坐了,柳俊磕头。”便要跪将下去。李绩叫王忠搀住,柳俊被王忠搀定,不得拜下。李绩道:“我与你同是过客,不须行此礼,便坐下了。”
  柳俊道:“李老爷呼唤柳俊来,有恁话分付?”李绩道:“前日你家相公来看我,因在病中,没有会见,多多得罪。方才正要答拜,问这里和尚,说是往瑞光寺去了未回,又听说管家在此,故唤你来相谢。”柳俊道:“多蒙李老爷垂爱,家相公缘薄,不得拜识,目下又遇了土贼围城,未知何日退去,那时才得进城面拜。”李绩道:“土贼乌合,不久自败,这且不必论他。但是你家老爷在家,你相公远出,却为何事?”柳俊道:“家老爷已亡过有年,家相公因游学京师,故从此地经过。”李绩把头点点,乃道:“你家相公是姓山,却与我有年谊么?”柳俊道:“前日名帖上李老爷自已见过了,年谊是向闻家相公说来,柳俊不知。”李绩笑对觉性道:“老夫失言,被柳管家所笑。”觉性慌忙打一恭道:“这个柳管家怎敢。”
  李绩道:“你家老爷存日,做什么官?”柳俊道:“官至浙江绍兴府太守。”李绩道:“是那年到任的?”柳俊道:“是某年。”李绩低头一想:“那年我正在福建做官,与浙省相近,见《搢绅录》上并没有姓山的做绍兴太守,这人说话好生奇怪!其中必有原故。”便问道:“我曾在福建十年,与浙省相近,从来见吏部选单以及《搢绅录》上,浙省做官的尽有姓山,若说姓山的做绍兴太守,又是在某年到任的,这却从未见来。你是这般瞒我,其中必有原故。我若不问,也便罢了;我既然问起,自要一个明白,你须对我实讲。”
  柳俊见李绩细细盘问,虽则前日写帖时已先料过,然也未免吃惊,又不敢不答还他,因道:“小人怎敢瞒李老爷?其中果有原故。”李绩道:“你就说也何妨。”柳俊逡巡不语,李绩会意,便起身别了觉性,带着柳俊,一同回到寓所来。
  只因这李绩叫了柳俊问话,有分教:良骥不教终伏枥,一逢伯乐便空群。未知柳俊如何回答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人在穷途,进退维谷,无知乡人箕踞树下,藐视不理;当在家坐华屋下,奴仆林立,颐指气使时,不复知有此等苦况。一旦遭值,莫知所为,但觉酸泪滚滚向腮边下矣。柳俊遇李绩,幸也。李绩不得作巡抚,则将何所安放柳俊耶?故天下事总属不可知者。


卷之五
  第九回 鼠窃贼一朝得志 乌合众三路兴兵
  词曰:
  问他博具起何朝?怪杀那乌曹。幻将五木分卢雉,传流处,昏旦搢呶。不顾陶公痛低,却称刘毅雄豪。自然家业渐萧条,冻馁日嗷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