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了。
  朦胧之中,梦见众多军校拥着一堆,打一看时,像是一所大殿,阶下武士排列两旁。听得殿上传呼:“请石生上殿。”便有一军官模样向珮珩致恭传话。珮珩恍恍惚惚随他走上阶级,到得殿里,抬头见上面坐着一位,幞头紫袍,神光凛凛。珮珩便下拜。只见神明离坐相接,说道:“石生,你孝心真切,感动上天,故我前夜差劝善司同你父亲,梦中分付,今夜又差果报司相助。郝家还有一件公案未结,已将他家门户差鬼卒前去依旧关闭。你祖世行善,并无罪孽。三曹会勘,积累功德,萃汝一身,当显耀先人,扬名后世,前程非小。再六十年便得相会。天已明了,可速去罢。”珮珩一一听受。正要问神将是何名号,忽然殿宇人物一总不见,迟疑间,大水汪洋,汹涌而至。
  惊醒转来,只见门外天色微明。便起身整顿衣服,想梦中所见必是李公。又想神明如此待我,或者我后来能够发达也不可知。心下亦觉自喜,因复向神明拜谢。拜毕,背上行李,依旧走出小巷。到郝家后门首经过,果见门是关的。心下盘桓道:“有甚未完公案?且在此处停两日,看他家有甚事故,便知端的。”又想:“是非之际,存扎不便,且离却此地,再行斟酌。”一径走到城门边,却好城门已开,走出城外。正是:
  必须豪杰能成事,瞻顾偷安不足论。
  多少受冤身死后,不闻报复有儿孙。
  搁过一边。且说郝龙夫妇每日清晨必令丫鬟煎两盏人参汤,先在床上吃了,然后下床。这日丫鬟们煎了汤来,送到床前,道:“请老爷奶奶用汤。”说了,不见答应。这丫鬟心上道:“想是还睡着。”肚里是这等转念,鼻边只闻得阵阵血腥,臭不可当。这丫鬟想道:“却也作怪!房中日夜薰香,这个血腥臭却是哪里臭来?”再细嗅何方出臭?却是床上发出,便悄地揭开帐幔偷瞧。不看犹可,一看时,大惊不小,把汤碗撇在地板上,大叫道:“不好了!老爷与奶奶杀死了!”急忙报知大相公与二相公。
  两个儿子闻报,唬得魂不附体,星飞赶来。但见血凝满床,两尸颈骨俱断,止有脑后皮肉连牵;快刀一把放在床上。放声大哭,合家闹个沸反。大儿子郝韬道:“这事甚是奇怪!难道夜里有贼,并无一人知觉?又且门户不开。好难明白。”遂报知各官。
  知县闻此异事,一向与郝龙有交,便到郝家来相验;理刑厅也与郝龙往来,得了报呈,也打轿到郝家来看,似有关切情景,以便事后索谢。知县与郝韬兄弟接着,同进房看验过,到中堂坐下。理刑开口道:“这事看来决非外人,必是家人所害。”知县道:“老大人所见不差。方才卑职正想:门户不开,又无人知觉,若非家人,决无外贼。”理刑便分付皂快,将住在宅内的家人,不分老幼婢仆,一齐捉到。逐一录过口词,俱推不知。理刑又问:“夜来可曾有些响动?”众人皆道:“狗也不咬,并无响动。”理刑道:“今早起来门户如何?”看门的道:“前后门闼,堂中扇窗俱是关闭的。”理刑道:“既然如此,主人主母何人所害?”众人俱磕头道:“这个还求老爷详察,小的们委实不知。”理刑把案桌一拍,道:“不动刑罚,不得真情!”叫皂隶用刑。皂隶吆呵一声,齐上厅将众人拖翻在庭心里。妇女尽皆桚指,男子尽用夹棍,甚至小书僮也少不得一人一着脚,套在夹棍里。一时没得许多刑具,轮番讯问。妇女们小孩子哭声大振,满庭心里都是被桚被夹之人,损肤伤骨,叫枉号冤。
  内中有一头目家人,姓罗,名利,每每唆动主人,坑害这家算计那家,合着主人心性,甚是宠用;众家人俱侧目相视,奉他就像主人一般。因此众人俱恨他专权,久欲将他排陷。今日势已至此,俱说道:“小的们俱非亲近主人的,连主人房里也从未到,实不知情。只求把罗利严审,他是个贴身重用的;况且他素有不足主人之意。”理刑见众人一时异口同音,其中必有原故,叫:“且把众人放了,单把罗利推来。”罗利被夹得七死八活,哭辩道:“众人都是胡说,老爷休信是真。若小的欲谋害主人,尚有大相公等,也无济我事。”理刑大笑,对着知县道:“贵县,你听这一句,便见他真情了。”乃拍案大喝道:“还敢胡赖!主人帐目尽托与你,你今害了主人,便好把帐目涂抹改移,作奸造弊。岂不是你,还推何人?”喝令皂隶着实用刑。罗利被一夹不罢,两夹不休,凭你铁汉,也熬不起,真是问官成心注射,旁人又一力罗织,不怕你不招承,只得招了:“不合谋害主人,欲图财物。”理刑录了口供,便将罗利合家发监禁候,与知县俱回衙去。随即具文申详上司,又复经审讯数番,必合了原供才罢,转申达部。
  郝韬把父母殡葬了讫,重谢了理刑、知县两官。是时合邑百姓沸沸扬扬,尽皆传说郝龙夫妻为恶太甚,被罗利杀害;罗利又难逃天网,问成死罪。闻者无论受害与不受害,皆欢呼载道,共称报应无差。
  文书到部,不一日转将下来:“罗利谋杀家主、主母二命,世所希闻,立着凌迟处死,妻子发边远充军。”知县得了文书,便将罗利上了木驴,推出闹市,哄动了合城百姓,都来观看,人人称快。正是:
  钻营刻薄伤天理,积下钱财是祸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