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瓜州。夫妻二人,付过船钱,舍舟登陆,径投余家来。

  余小棠自从父母亡故之后,便接了他一位寡婶张氏到家,代他料理家政。余小棠的父亲,向来走江南一路,贩卖布匹,他从小就跟着在外头历练。所以他父亲故后,他自己年纪虽轻,却还能承父业。好得走惯的各码头,所有交易店家,他都跟着父亲见过,所以更易为力了。此时是要赶冬令生意,收买了若干货,正打算贩运往南京,恰遇了四爷夫妻到来。小棠见了姑夫、姑娘,自有一番应酬。他那位婶娘张氏,自然也迎出来招呼。老姑嫂们久不见面,格外亲热。张氏便问:“外甥女儿为何不来?”四娘道:“姑娘们年纪大了,出门不甚便当;况且家下也没有人看守,所以没有和他来给舅母请安。”四娘嘴里便这样说,可怜他心中就如同万箭齐攒一般,面色上又不敢露出来。张氏不知就里,还要问长问短,四娘只得勉强应酬。四爷和小棠谈天,只说有事要到江南走一遭,你姑娘想要回家看你,所以同着来的。小棠道:“如此巧极了!侄儿恰好要贩货到南京去,姑夫请在这里稍停几天,一同上路去。”四爷道:“我有紧要事,只到镇江,不到南京,打算明日一早就走的。”小棠于是款留了一宿,四爷自过江去。先下了客店,然后出来在大街小巷,庵堂寺观,处处物色,那里有个影儿?一连寻了十多天,犹如大海捞针一般,心中不免闷闷。

  这天走得乏了。看见路旁一座大茶楼,便走了进去,泡了一碗茶,在那里歇脚。只见远远的坐着一个人,也在那里吃茶,却和一个人在那里谈天。这个人手里拿了一枝笔,指天画地的,不知说些甚么;那个吃茶的人,却是秦绳之。四爷心中不觉忽的一动。但因求亲不遂,心中有点不快,因此不便过去招呼,只见那拿笔的人走开了,慢慢的走了过来,手里还托了个盘儿,原来是个测字的。四爷便招呼他过来,拿了一个纸卷,随口说是问求财。那人看过纸卷,胡说乱道的恭维了几句。四爷指着绳之道:“那人叫你测字,问什么?”测宇的道:“他问的是寻人。”四爷心中又是一动。歇了一歇,便走到绳之那桌子上去招呼。绳之见了四爷,心中也是一动。彼此都是为了小儿女走失了;又因为两个在先有了私情,此时都疑心是相约潜逃的,所以绳之、四爷一见了面,各人都怀着鬼胎。四爷先招呼道:“秦相公难得过江来的。”绳之道:“正是。因为看个朋友,所以到这里来走走。四爷,你不是到北路上去了的么?为何有空到这边来?”四爷道:“不要说起。谁知这两年北路上年成不好,到那边做不出生意来,只得带了家眷们回乡。我又是在家里闷住不惯的,所以到这边来走走。”绳之听了,心中又是一疑。

  原来白凤夤夜跟阿男走了之后,次日彩章、彩华两个查见,没了主意,飞奔报与仁舫,一面专人到八皇铺去报信。绳之夫妻得信,犹如青天下了个霹雳一般。绳之便渡过江来,和仁航商量寻访之法。绳之娘子在家,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,烧了家堂香,又去拜叩天地,什么都天庙、土地伺,处处都去求到。可怜他妇道人家,除此之外,再无别样见识。然而所为的不过一个侄儿,并非自己所生儿女,诚恳到如此,这个妇人,已是十分难得的了。到了今日女子社会中,只怕要照样寻半个也难呢!

  闲话少提。且说绳之娘子除了烧香求神之外,便天天打发人过江去取信。绳之过江见了仁舫,查看了形迹,也是无法可施,抑且莫明其妙。寻访了几天,总是渺无下落。绳之心中已是有几分疑到是和阿男同遁的,只是对仁舫不便说出来。只得出了招帖,定了赏格,各处大街小巷去张帖起来,说是送到者谢钱多少,送信因而寻获者谢钱多少。大家看了,徒然垂涎他那笔赏钱,那里去寻他的踪迹?这赏帖在外贴了一两个月,被风雨剥蚀的也有,被别人招帖盖没的也有,久矣乎冷淡下来了。所以寇四爷到了镇江,没有看见那招帖。

  当下绳之听了他家眷已回八里铺的话,心中又是一疑。暗想:若是他家女儿好好的在家里,这就是我错疑他人了。因顺口问道:“四娘、千金都好?”四爷道:“托庇都好。”说话时,四爷已叫了两角酒,一盘肴,请绳之吃酒。原来扬镇的风气,茶馆、酒饭合而为一的,所以如此便当。饮酒当中,绳之不觉露出白凤走失的话。四爷问了走失的日子,心中越发料定系自家女儿所为,却又不便说出。因故意问道:“不知二官平日可曾结交过匪人?论理这楼窗上跳下来,毫无声息,是不容易的事。这一两个月之内,可有点信息么?”绳之道:“就同泥牛入海一般,永无消息。”四爷道:“不是我夸口,若是早遇了我,此时早已找着了。”绳之道:“如此,敢就费四爷的心。”四爷道:“我并不能分身代你们去寻人,我只能代你们查一查他踪迹所在。”绳之大喜道:“如此还是费心。但不知怎生查法?”四爷道:“只要领我到他发脚逃走的所在,我自有法于查见。”绳之大喜。又喝了两角酒,便抢着惠了茶酒帐,一同到仁大布店。

  彩章、彩华兄弟接着,和四爷通过姓名,绳之说明来意,彩华兄弟也自欢喜。即亲自领了四爷到白凤当日的卧房里。四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