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织。阿男没事时,便终日在那里闲望。自从四娘去后,更觉无聊,虽有小棠相待得十分和顺,争奈不是自己意中人,任他百般委婉,只觉得他走近前来啼笑皆厌,面目都非。这一天,正和小棠赌了一口小气,独自个登楼散闷,忽见码头上一艘江船,载着一乘花轿,泊近码头,鼓乐喧阗的把花轿抬过一艘河船上去。仔细看他那迎亲的灯笼,是姓秦的,送亲的灯宠,是姓何的。陡然想起来:莫非是秦白风娶何彩鸾了?可恨我进了这个牢门,外头的事一点不知道。看了这两姓灯笼,一定是白凤负心,又去和别姓成亲了。忽又转念,这个不能怪他,他也和找一般,不由自己做主的。但不知他娶了新人之后,也和我一般,对了新的不忘旧的不是?倘使他也是这样存心,我将来便赴汤蹈火,也要图个天长地久的。

  诸公!你道这娶亲的是谁?原来正是秦白凤。白凤当日在杭州时,陡然见了寇四爷捉去阿男,他在家时,是听见四爷要杀他,才避到镇江去的。此时忽然遇着了,自己又和他女儿在一堆,如何不吓?只吓得“魂飞天外, 魄散九州”,犹如刀已在颈一般,连忙摔下了那面小铜锣,向人丛中只一钻。其时四面围看的人,也同吃了一惊,正不知寇四爷是何等样人,一个个都连忙向后一退。只这一挤,把个白凤挤得昏天黑地,也不知走到了甚么地方。看看挤的人散了,四爷的影儿也看不见了。喘定了一会,也不知是何原故,四爷是从那里跑来的,此刻捉了他又到那里去。自己此刻又不知向何处投奔是好。摸摸身边,只带了一百多文和钱把银于。胡乱想了一会,总不得个主意,又不敢回家。他家中还有草草的一份家私,与及昨天挣下的几十吊钱,后院里还有养着一匹久没骑坐的乌孙血汗黄骠马。这些东西,不知后来便宜了甚么人?白凤、阿男两个,既然舍得把他丢下来,我这说书的就犯不着代他去寻觅了,所以以下书中也没有交待的了。诸公记着!这是我已经声明在此,不要说是我的漏洞。

  闲话少提。且说秦白凤犹如逃兵荒一般,逃了出来,不敢回去,在路旁呆呆的坐了一会,思量今番如何是好。左打算、右打算,总免不得先回镇江,再作道理。但是身边所带的钱,是万万不够盘缠的,就是徒步行去,沿路上也要吃饭的饭钱。然而除了回镇江之外,实在是无路可走,无家可奔,又断无裹足不前,流落在这里杭州的道理。他心中如此千回百转,总是没有主张,不觉站起来信步行去,顺便问了到苏州大路的方向,便出了城门,顺着大路前进,一路走到日落西山。

  这一天,他又慌,又急,又愁,竞不知肚中饥饿,连晚饭也不曾吃。看看天色黑将下来,恰好路旁一间庙字,他就蹲在廊下寄宿。这一夜何曾睡得着?想起寇四爷捉了阿男去,正不知拿他怎样难为,他是个娇嫩不过的女子,四爷那种粗笨手脚,倘使一时性起。动起粗来,便一下已经受不住,不知要狼狈到什么样子了。想到这里,恨不得插翅飞去,代他受点折磨。转念又想到:数月以来,我两个何等温存,何等亲爱,此刻凭空的把我两个拆散了,又不知他思念我怎生难过?想到昨天晚上,因为白天里赚了几十吊钱,夫妻两个何等欢喜,有说有笑。今天晚上,便折翼分飞,在这里受这等苦楚。忽又回想:我虽然在这里受苦,却还好过,他此时如果被四爷责打,还要受痛楚呢。思前想后,又想到将来回去,何以见丈人?何以见叔父?想到这一层,更是如芒在背一般。不觉一阵阵的面红耳热,不住的自己拿手来打“自己的嘴巴,深悔自己从前走了出来。如此过了大半夜,方才”觉得有点饥饿,慢慢的便饥肠雷呜起来。大凡一个人,越是饥渴,越是睡不着,何况他又多了思念情人,羞见父老的两桩大心事?如何还想合得拢眼。

  眼巴巴的望到五更左右,觉得以后见人处处都难为情,不如寻个自尽,死了的干净。起了这个主意,便自站了起来,把自己身上的腰带解下,在星光之下,四面一望,恰好这出廊外面,有一道栅栏,便把带于抛起,挂在栅栏上面,在底下打了个圈儿,踮起了脚,轻轻的把颈脖子套了,把手一松,便吊了起来。暖呀!照这么说,那秦白凤就此要死了?不知不然,他上吊时,不曾用了垫脚的家伙,所以虽然吊了上去,却还不曾悬空,他那脚尖儿还有一点点着地,所以他白白受了一个更次的辛苦,却死他不了。天色黎明时候,那庙中一个和尚出来解手,看见栅栏旁边笔直的站了个人,吃了一惊。走近一看,是吊着的,更是惊慌。连忙翻身入内,叫醒了一个伙伴,一同出来解救。烧了姜汤开水灌下去,白凤慢慢的醒了。和尚便问他姓甚名谁?为何寻死?白凤不肯说知真姓名,只有含糊答应,说流落在此地,不能回家乡,所以寻此短见。和尚便道:“呆人!这也值得一死么?好歹寻点小事业做做,积聚几文,就好回去了。”白凤道:“我在此地没有一个认得的人,叫我做甚么事业?”和尚道:“一个人只怕没有本事,有了本事,那里寻不出事业来?但不知你会做些甚么?”白凤道:“我一些本事也没有。不过叫我放牛、播种,田上的工夫是会的,其余不过是会写几个字。”和尚道:“会写字就好了。城国有个王乡绅的老太太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