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字,就便也想觅个蒙师,替他开学读书。恰好遇了扬州府城一个亲戚,进了甘泉县学,送了报单喜帖来,请吃喜酒。亢之弟兄不免封了几分银子的芹敬,托便人带去送了。报单拿来帖在门口,一班乡下人见了,自然啧啧称羡。秦亢之也想起自己虽是耕读传家,却向来不曾采得芹香。喜得儿子二官,生得聪明漂亮,何不好好的教他读书,将来或者可以光大门闾,岂不是好?想罢,便和兄弟绳之商量。绳之因为妻子李氏,几年都没有生育,看得二官犹如自己儿子一般,听见要教他读书,自是欢喜。因说道:“我们本村虽然有两个蒙师, 但不过都是教两本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的材料。我们家里,自从二官出世以后,家道日见顺适,并且这孩子生得聪明,像个读书有成的。我想殷家表叔,他教小孩子最得法,闻得他自从前年失了馆地,一向闲在家里。不如请他来教二官,亲戚面上,料他也不好推辞。”亢之道:“他住在竹西亭,离此地有五里多路,不知他肯来不肯?本村里实在没有人,就等我明天亲自去走一遭,看是如何再说。”弟兄两个商量已定,到了次日一早,亢之便起身到竹西亭去,看他的殷家表叔。

  且说他那表叔,姓殷,表字曰校,是个累代以训蒙为业的,祖居在竹西亭。这一天看见表侄秦亢之到来,少不免茶烟相待。寒暄已毕,亢之便说出来意,殷曰校捋一捋两撇八字黄胡子,说道:“是呀,你家二官也到了读书年纪了。我这几年懒得出门,就许久不看见他了,长得还好吗?”亢之道:“便是因为他年纪太小,没有带得来请表叔公的安。”曰校道:“这两年我年纪大了,精神也磨不起,所以有两年没有就馆了。幸得大小儿到瓜州去就了专馆,二小儿也弄了个蒙塾,教上十多个学生,我也乐得养养静了。贤侄既然亲自到来,我也不便固执,好在一两个孩子,还不十分费神。”亢之连忙站起来,作了个揖道:“一切总求表叔费神。”曰校道:“难得贤侄想着我。你可知我殷氏,虽然累代科名蹭蹬,那教学一门,却是甚利的。你可知仪徵阮文达公?就是我先曾祖教出来的呢。高邮王引之,又是我先祖启的蒙。我老人家门下的进士、翰林,也是一大把。就是我所收的门生朱卷,不管他进土、举人,一起在内,叠起来有七八寸高呢。你今天想着了我,你家二官一定要发的。”亢之又连连作揖道:“多谢老表叔教诲他,将来得有寸进,自然都是老表叔栽培的。”曰校又正色道:“我们忝在亲戚,诸事本来不必计较,但是也要说明一句。凡事都是先小人,后君子的好。”亢之道:“束修一层,只请老表叔吩咐,小侄无不从命。”曰校道:“在他处呢,再多的钱,我也不去劳神的了。在亲戚情面上,少了我也不够,多了我也说不出,你一个月送我五百大钱罢。不过一年要作十二个月算的,一年你出六千文,遇了闰月照加五百。贽敬、节敬在外。贤侄,你看如何?”亢之道:“一切都遵命办理。但不知老表叔几时可以去得?”曰校道:“贤侄先请一步,我收拾点行李,叠起几卷书,明日就来。”亢之大喜,作别去了。

  到得明日,日校果然带了行李书箱,坐了一辆小车来了。亢之弟兄迎着,代他发付了三十文车钱,请到里面,收拾出一间书房,开了行李,庋架起几本书,设了师位,然后散坐闲谈,定了开学日子。到了那天,曰校也居然戴了一顶祖父传下来的大帽,秦二官便谒圣拜师。亢之用红纸裹了二百文,送作贽敬。曰校便替秦二官起了个学名,叫秦白凤。从此照例天天上书写字。他本来是父亲教着认过几百字的,教起来自然容易,不上两个月,把那些《三字经》、《千字文》都理过了,便读起《大学》来。一天,白凤放了学,出来见父亲,只见座上坐了一个人,亢之叫二官快来见过伯伯。白凤抬头望去,却是个不相识的人。正是:

  他年未必成娇客,此日先来见岳翁。

  要知座上坐的是谁?且待小子闲了,再来开说。



  第二回 寇阿男京华呈色相 秦绍祖杯酒议婚姻

  繁华自古说皇都,帽影鞭丝入画图。

  色即是空空即色,故呈色相惑凡夫。

  一水扬州对润州,隔江结得凤鸾俦。

  可怜月老姻缘簿,未许团圆到白头。

  当下秦白凤听得父亲分付, 便走上一步,口称“伯伯”,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。那个人连忙扶住道:“好,好,已经长得这么大了。那年我们出门的时候, 还抱在手里呢!”你道这人是谁?原来正是淮水盛涨那年出门卖艺的寇四爷。寇四爷那年带了妻小,渡过了长江,就从镇江起,沿着江岸西行。一路上耍些拳棒,赚得银钱,作为盘费。虽是栉风沐雨,却还进止自由。每到得一处地方,多则寄居几月,少亦耽搁几天。行行住住,不觉到了湖北武昌府,是个繁华所在。这个时候,寇四娘身怀六甲,已将足月,寇四爷便不住客店,赁定了房于。满意生下个男孩,便香烟有继;不期足月临盆,却生下个女娃娃来。寇四爷虽然失望,却也聊胜于无。因替他起个小名,就叫阿男。从此有了这个襁褓物,寇四娘便不能出场卖艺